容华越发的憔悴了。她的黑眼圈比墨还浓,眼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搭配着浮肿的面容,当真是状如女鬼,什么样的美貌也消了。
翠意看在眼里,心疼得只发颤,她知道容华是为了与许墨争一口气,可比起争那口闲气,她更在意容华的康健。
“公主,你就听翠意一句劝,假装病倒吧。我估摸着王爷也快撑不住了,你就当给他一个来梨白院的借口吧。”
容华勉强睁着眼,手脚虚浮无力,如飘浮的纸人儿一般,但她仍不想示弱。
“翠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许墨果真住进了梨白院,让许松得了逞,下一步还不知用什么法子对付我。还是再扛一扛吧,多扛一天便是一天。”
翠意把热好的燕窝端来,才刚喂了一口,却见容华行动迟缓,连喝燕窝的动作都是迷迷糊糊的,只是强撑着咽下去,可见是食不知味。
翠意眼中瞬间有了泪,不一会儿,便哭成个泪人儿,当真是鼻涕眼泪一起涌出,仪态全无,没有半分梨花带雨的风情。
“公主,我的好公主,翠意求求你了。你这样下去,身子骨怎么熬得过?”
容华尽力抬起手,为翠意拭泪,又用了手帕慢慢擦拭,可惜,翠意的眼泪太多了,怎么样都擦不净。一方手帕全打湿了,不能用了,泪却还是越涌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好翠意,你知不知道,我并不是为了争一口闲气。只是,许墨要是为了病倒的我过来,那是我该了他的人情。但若是他自己受不了了,主动过来梨白院住,那便是他欠我人情了。”
翠意哭得更凶了,眼泪不值钱似的往外泼,把一张清秀的俏脸,折磨得惨不忍睹,眼睛也糟蹋成了红红肿肿的。
“翠意知道,翠意什么都知道。可是,就算咱们该了王爷的人情,咱们也可以慢慢还。况且,这也不算人情债,折磨咱们的,可是他的亲爹!要是公主还不听劝,从今儿开始,翠意豁出去了脸,不吃不喝,长跪于梨白院中。”
容华知道,翠意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实在无法苛责翠意什么。她如今能相依为命的,除了阿弟,便只剩下翠意了。她疼阿弟与翠意,胜过疼自己。
“好翠意,别哭了。快起来吧,我怎么舍得让你去跪?你起来,去向许松回话,就说我病倒了。”
翠意见容华听了劝,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连忙收了眼泪,又匆忙去把刚晒好的睡被抱来,那睡被因在桃花林中晒过了,带了淡淡的桃花香。
容华眯着眼,见翠意极快的铺好了睡被,又抱来汤婆子给她暖好了被窝,等一切收拾停当,才过来把容华扶着,慢慢挪去了床上。
翠意给容华盖好了被子,又关好了门窗,再把门帘都拉了下来,屋中暗了好些,这样有助于容华入睡。
容华很久没有沾过床铺,如今睡在床铺之中,那滋味美妙绝伦。只不过一瞬,容华便闻着淡淡的桃花香睡熟了。
翠意瞧着容华入了睡,这才放心离开。她没有洗去泪意,也没有遮挡看起来明显哭过的眼,就这样自己慢慢踱去了许松那边的听松院。
翠意刻意不遮挡哭过的事实,是为了让别人相信她们家公主是真的病倒了,而故意慢慢踱步去听松院,是为了让容华不受打扰,多睡一会儿。
不然她这么一上告公主病倒了,许松于情于理,都会派御医前去诊治,那时候公主便会被打扰,睡不了一个囫囵觉了。
容华不知睡了多久,等她从梦中醒来,竟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惚间只能寻着本能,唤了好几声“阿弟、翠意”。
翠意听到容华的声音,连忙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喜意,浑身上下都像松快了下来。
“公主,你可醒了!你可把翠意吓死了,你睡着了,怎么也喊不醒,御医来看过好几回,说只是劳累过度,总会醒的。可是,翠意还是好怕。”
容华睡饱了觉,精神恢复不少,只是眼睛仍旧有些红血丝,黑眼圈也还没有消尽。她看翠意过来,又说了许多话,心中才安定下来,也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身处许府的梨白院。
“我的好翠意,你怎么倒慌乱起来了?你可是最清楚不过,我只是睡了一觉呀。”
“公主还说呢。你一睡就怎么也喊不醒,你可知,你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呢。翠意问过御医,仍旧不放心,怕得睡不了觉。这三天里,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翠意都要隔一个时辰探一下公主鼻息,探到了鼻息,摸着身体也是温的,翠意才能安心做旁的事儿。”
翠意回忆起这三天,仍旧心有余悸,不过脸上的喜色怎么也挡不住。容华认真瞧了瞧,发现翠意眼下有淡淡的青乌,眼里还有些血丝,才知她为了自己,当真是不眠不休。
一时间,容华心中感动,眼里也湿润了,她抬起手,点了点翠意光洁的额头,轻轻说了话。
“真是个傻翠意呀,你可是看着我入睡的,怎么还怕成这样?这还是我们周到有礼、冷静稳重的翠意姑姑么?”
翠意红了脸,眼下的青乌仿佛都流出了羞恼来。她看容华笑得越发狭促,就拿手帕遮了脸,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
“好个公主!就知道取笑翠意,不理你了。”
翠意说着便转身出去,一会儿便不见了。容华摇摇头,仍旧笑着,翠意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实属罕见,自己有缘得以一见,倒也是幸事一件。
容华笑够了,便打算活动下筋骨,刚把双手抬起,打算伸个懒腰,便看见翠意带了两个婢女,翩翩然的进了门,脸上仍旧是端正清冷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小女儿情态?
翠意与两个婢女行了礼,便一起伺候容华漱了口,净了手,而后,又端来稀粥与鸡汤,请容华用膳。
原来,翠意怕容华饿了,便差人去厨房端了些吃食来。容华用了些稀粥,便抬眼仔细瞧了瞧跟在翠意身后的两个婢女,这两个婢女已不是先前的那两个了,但她觉得极为眼熟。
可惜,她因久睡的缘故,反应慢了下来,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两个婢女。
翠意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让那两个婢女出去了。而后,才向容华解释起来。
“之前的那两个婢女不可靠,是冬意那边的人。”
容华这才明白了,冬意是许府的远房亲戚,那两个婢女是冬意的人,那便是许府的人了。难怪,自己只是入了个厕,那两个婢女便不见了,想来是故意让我迷路,好让许松找到让我住进许府的托辞。
“这新来的两个婢女,我瞧着很是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容华手脚仍是软绵绵的,只能极慢的抬起手,舀一口稀粥喝。翠意自然的把汤匙接了过去,慢慢的喂起了容华。
“我的好公主,自从你来了许府,被许大人折腾得长久不睡,记性差了许多,从前对公主府了如指掌,现今却什么也忘了。”
“这是公主府的人。先前的两个婢女,我已使了法子打发出去了。虽说公主从来不爱人伺候,可是两个贴身婢女那是必不可少的。”
“翠意思来想去,想起了公主偶然提起,躲在花丛底下读诗的时候,碰上了两个侍女,她们好像与冬意不合,便灵机一动,抬举她们成了贴身婢女。”
翠意一边喂容华吃粥,一边仔细向容华解释。很快,一碗粥便见了底,又拿了鸡汤来喂,容华来者不拒,翠意喂什么便吃什么,完全不挑食。
“哦,我想起来了。她们一个唤作山荷,一个叫月杏。山荷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她还识字呢。”
翠意喂尽了鸡汤,用手帕擦了擦容华的嘴角,便服侍容华穿衣打扮。
“我们公主,终于有了些记忆,连人家名字都想起来了,而且分毫不差。只是不知公主的国色天香,何时才能养回来了。”
翠意给容华打扮,仍旧是花红翠绿,极是喜庆,只是容华的黑眼圈、红血丝仍在,肌肤也暗淡无光,实在撑不起那些个花红翠绿了。
容华倒是毫不在意,她对于自己的容貌一向不甚在意。在她眼中,只有江流石那种容貌,才真正当得上是绝世无双。
也是,再美的美人儿,在江流石身边一比,都是暗淡无光的顽石。容华见过了江流石,知道何为绝美,便更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了。
容华站起身,打算去院子里走走看看,呼吸下新鲜空气,也不想向翠意询问什么许墨、许松了,等自己精神头足了,才问也不迟。
翠意也想容华再调养调养,也刻意不去说些烦心事去让容华忧心。其实,许墨已住了进来,就在梨白院书房的睡塌上安睡,江流石也在书房陪他。还有,容齐很担心容华,私下里已来看过无数回了。
容华刚站起来,仔细一看,发现自己的屋中,多了重重叠叠的青纱帐。
那些青纱帐极为飘逸,如一阵阵仙气缭绕的青雾。这些个青雾全部都被拘在了屋中,好似凭空造了一个仙境,人在其中如梦如幻,只想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