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西只自顾自地勾了唇角,笑得半具深意半是随意,霍小少爷掬着一张寒霜面孔,竟一直没有拂袖而去。
我却是觉得无聊,撇撇嘴角,转身就走。
这里,莫名地让人有些待不下去。
身后有人跟了上来,顺势揽上我的腰。
我蹙眉,脚步僵了一僵,却没有挣脱,只与佐西并列而行,在一众追光灯样的目光里,步伐平缓、和谐美好。
终于进到电梯内,门缓缓阖上,只有我与他两人,我板了面孔,语调冷冷,“现在,没有别人了,所以,没必要再向公众提供素材证明我们之间本就不存在的亲密关系。”
应是愣了一愣,横在我腰际的手臂却没有如我所愿收回去,佐西反而一笑,臂弯圈紧,“可是,我却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
我干脆侧向一步,与他错开。
滞留在空气中的手臂一瞬间空落,佐西注视半晌,似凝神,又似失神。
“喜欢现在的工作?”手臂垂落,他语调极是浅淡。
我不言,虚空沉寂。
“记得那个霍岑夜拿林盟与华宣集团的合作做筹码,才迫使你同意接受这份工作。”他并未作罢,却难得没有拐弯抹角,“现在,你是不需要勉强自己的,你知道,只要你不喜欢……”
“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与不喜欢,那是种太过任性的定义,”我目光未偏,只扔给他一个侧影,令这场谈话看上去怎么都像是两个人在自言自语。“一切事情的区别,都取决于你的最终目的,与最终目的有关你不得不去做的,和与最终目的无关你可以选择不去做的,仅此而已。”
“那如果,事情牵扯到某些人呢?”他突然说,“牵扯到重要的人,还可以这么理智地作出区分么?”
我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你还需要问我么?两年前,你已经用实际行动作出了解答。”
“叮”地一声,电梯下到终点。
“你还在怪我,是么?为了当年逼你嫁到斯图尔特家族的事。”他语声寂寥,沉静若水,伴随着缓缓而启的电梯门,脚步却是未动。
我踏出电梯,字句直落,“没有,我不怪你。相反地,我现在已经能够理解你当初的选择,有些事,当真非做不可的时候,不可避免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转身,对上他的神情,他眼神讶然中竟是陌生。
我反而轻暖一笑,笑意未及眼底,带着至深的疏离,“如果遇到你当初同样的状况,现在的我恐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有谁会拒绝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呢?尤其是……”气氛跟着一僵,我笑得惨烈,“所牺牲的,或许本就不是多么重要的人。”
周遭彻骨的冷,我眼神执拗,偏激般地凿刻下无数冰渣。
佐西注视我,眼中终于掀起波澜,随即一步踏出电梯,伸了手想要拉我。
我堪堪一避。
“留织……”近乎绝望的轻唤。
我摇摇头,心中累极,“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声音只有比空气更浅薄,我不刻转身,身后一派死寂。
*
所谓有事,倒也不是托词,而是我有些不放心叶宁晨,虽说他没有伤到要害,加之这几日恢复得不错,如今已能行动自如了,可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进得门内,远远望去,少年坐在二楼露台的一处藤椅上,修长的指尖在趣÷阁记本键盘上不疾不徐地穿梭,神态专注而认真。
“还在养伤,都舍不得放下工作么?”我徐徐走近,递上一束百合。
“小姐。”他抬头,眸中显见惊诧,人急急站起,却被我阻止。
“坐好。”我微笑,将百合插到就近的瓶中,回眸询问,“恢复得怎么样?”。
“没有大碍,不用多久就能回去工作了。”他活动了下缠着纱布的右臂,那伤口挨近肩膀处,使得抬臂有些艰难。
“别着急,先休养好再说。”我道,在近旁的藤椅上坐下来。
他注视我,眸色颇深,忽而缓缓道:“小姐今天不开心。”
肯定多过疑问,想来我最近掩饰情绪的功力是越来越差了。
我勾了抹弧度,反而坦然,“有些人不除,事情一日解决不了,自是难以开心。”
“可是,小姐今天不开心的原因,却不是因为菲丽丝。”他道,字句笃定,一派了然。
我心头微颤。
“小姐还记得我讲过的话么?感觉到累的时候,就先停下来,不论复仇的事,还是……”他顿了一顿,说,“还是,感情的事。”
感情的事。
我眉间一凝,如今这种爱不得又逃不脱的情感,真的可以停止么?
自从选择将自己的灵魂封禁到弗克明斯家族的禁锢里,自从选择用血来抵偿那些罪恶的痕迹,自从决定揭开一切过往的封印时,我所谓的感情,早已向着某个黑暗深渊,俞陷愈深,连暂停都已不可能。
我闭了闭眼睛,心下泛苦,“这件事我不想再谈下去。”
叶宁晨颔首,却突然道:“小姐,做晚餐给我吃好么?”
“嗯?”我一愕。
然而看进他眼中,却是一片认真,并无丝毫退却。
我缓缓漾开笑意,点头,“好。”
从叶宁晨家离开,时间不到八点,现下所谓的家中自是一刻也不愿多待,我略一思忖,调转车头驶向公司。
弗克明斯企业大厦内一片灯火通明,各部门之间严谨而有条不紊地运作,极有世界顶级跨国集团的风范。乘电梯来到我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由于接近顶楼,又是公司高层的办公地点,办公室分布极少,整条走廊十分寂静。
我缓步踏在柔软的高级长毛地毯上,临近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时,突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声音自安全通道的楼梯间传来,我神经倏然一紧,那声音,分明是菲丽丝。
深更半夜来到极少有人出现的安全通道,这样刻意隐蔽,我直觉上并不简单。那声音由远及近,显然她正从楼上逐步走下来,听上去似乎在讲电话。
可当前这条走廊趣÷阁直地通向前方安全通道的楼梯,中途并无任何拐弯,我若在这里偷听,待她下到这层楼时无疑会看见我。
我忙四处看去,两侧是光洁的墙面,并无任何遮挡物,仅仅在右面的墙壁上有一部分凸起,应该可以对我的身影起到部分遮挡作用,避免待会儿被她看到,我于是侧身一躲,屏息静听。
安全通道内传来的声音刻意压低着,极为小心的样子,我沉下声息,只是距离过远,声音时断时续,几乎听不清什么。
可我却不敢再冒险向前靠近,惟静心等候着。
只是忽然,似乎有轻微脚步声自另一侧的主楼梯上响起——又来一个人。
我暗暗叫苦,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然而瞥眼看去,视线在被一抹凛冽身影占据的瞬间,竟是认命般地一叹。
连震惊都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心绪了,我满心只想着今晚以后去哪个庙哪座道观烧哪柱香拜哪个菩萨来化解这命定般的猝不及防。
所幸,是他。
我稍稍松口气,心却瞬间被另一种情绪揪紧。
这时,司天浙已然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视线与我相触。
他脚步愣下,眸色浅浅一讶。
那边,菲丽丝眼看就要下到我们所在的楼层,顾不得许多了,我沉了沉气息,向着司天浙的方向迈进两步,在他还未来得及讲出什么之前,左手扯上他手臂,右手指尖瞬时覆上他嘴唇,而后向旁边一扯,与他一齐靠在了身侧的墙壁上。
“嘘。”用唇形阻止他眸中溢起的暗惊,便闻安全通道内鞋跟碰触台阶的声音愈加清晰。
凭司天浙的判断力自然能在顷刻间明了前因后果,是以他只任由我挟制着,并无丝毫挣脱。
“……不管怎么说,要帮我拿到……”菲丽丝刻意压低的声音断续却隐约可闻,我屏息聆听着,渐渐捕捉到了类似“地图”的字样。
可除此之外却再难以听到其他,伴随着菲丽丝渐远的脚步声,我慢慢放松了紧绷的注意力。
帮她拿到什么?她说地图?
可是,地图是什么意思?
我暗忖着,一时失神,直到指尖感触到温热的气息,我眼瞳聚了聚焦,将意识唤回。
触目便是一丛带笑的眼神,司天浙眼角弯下,瞳孔里盛进了一整个星夜的亮光。
我却是终于对当下的场景有了个完整的认知,慌忙将手指从他唇上撤下来,温度感犹存,左手也松开了对他手臂的揪扯。
孰知,撤下的右手还未及收回,竟反被他一把拉住。
我疑惑抬眸,他饱含热度的眼神不加遮掩地投过来,唇角上挑,繁华潋滟。
“下次,”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听来磁感迷人,“想要我不出声的话,应该用这种方法——”
仿若夜空味道的气息拢了过来,一并压过来的,还有唇上烫人的热度,势不可遏,不容抵抗。
周身的黑夜突然放肆燃烧起来。
无边的眩晕感提醒着我——很好,被强吻了。
然更加可恶的,自己非但没觉得生气,反而不可抑制地心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