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溢彩、华贵大气的公司大厅内,因为家族执掌人的到来,上至企业高层经理下至主管员工俱都早早到场,分列两侧、鞠躬致意,场面架势堪比国王出巡,恢宏非凡。
同佐西一路走进去,揽在我腰上的手臂并未有丝毫松懈的迹象,我挣脱不得,只得配合他将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戏份做足。
步入大厅中央,一位容姿高雅,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子稳步走上前来,微微颔首,“佐西少爷、留织小姐,你们好。”
我顺势看去,随即有些愣住。
站在面前的竟是已有数年未见的菲丽丝,从前只知她在弗克明斯名下的企业工作,不想竟也来到了伦敦。
——“若要见那个人,需要进到弗克明斯家族企业在伦敦的分公司,那是与你们十分接近的人……那人害死贝拉的目的,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不知为何,脑海中直觉般闪过叶宁晨的话。
与我们十分接近的人——我们,必是指我与佐西,若要说到接近的话,菲丽丝是希尔家族的大小姐,希尔家族自很多年前一直为弗克明斯家族效力,包括菲丽丝已过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等等,都曾跟随弗克明斯家族历代的执掌人共同开创家族事业,也俱都在弗克家族企业中享有极高的地位。
正因如此,菲丽丝自小与佐西一同长大,我到弗克明斯家族后,逐渐也融入他们,两人的友谊演变为三人的小圈子,我视菲丽丝为姐姐,相互间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十五岁时佐西开始学习管理和经营家族企业,忙得极少能抽出时间,菲丽丝也被父亲送去欧洲留学,彼此得以见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难道,会是她?
我收回思绪,向前迈进一步,借机错开腰侧的手臂,同她微笑着打招呼,“菲丽丝姐姐,好久不见。”
眼前姿色端庄,发髻优雅挽起的女子浅淡一笑,温婉中透着干练,“好久不见,留织小姐。”
并无久别重逢的亲切感,曾经熟悉的优雅气质如今愈发出落得浅淡矜持,想是多年商场的历练令她随时随处都透着深深的镇定与冷静,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留织,菲丽丝现在是公司的财务总监呢,”佐西微笑着跟上来,亲密地靠在我身侧,“今后也就是你的下属,这段时间里,就由菲丽丝带你尽快熟悉公司的一切。”
“哦,是么?”我微笑,“那么,要请菲丽丝姐姐多多指教了。”
她视线微垂,仍旧礼貌恭敬,不似儿时,“留织小姐客气了,帮助小姐尽快适应公司业务是我应该做的,小姐请跟我来——”
“哦不,菲丽丝,这个恐怕要稍后了。”佐西悠然打断她,不紧不慢道:“因为我邀请的客人差不多该到了,留织要陪我接见一下……”
心中微愕时,一人走上前来,附在佐西耳畔说了什么,他唇角的弧度蓦然加深。
“看,刚好……我们的客人很守时呢。”佐西意味深长地投来一个眼神,复又伸臂揽在我腰际,携着莫名强势的力道,迫使我转身面向大厅入口。
清晨的薄雾散去不少,天幕却仍是低沉一片,仿佛随时都会砸落下来,将整个世界淹没。
铅色雾光里隐约透出他的轮廓,周身涣散不去的锋锐傲然,如迎面一道犀利光束,令我霎时晃眼。
不是未想过还能再见,只是绝未想过能在这种状况下相见。
呼吸停滞,万籁凝结。
我全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以及身旁静默注视我的佐西。
惟有那身影,我每每怀念着的,每个难以成眠的暗夜里汹涌而来却又无数次被理智强行按压下去的身影,那个只需站在那里便能占有我视线的身影,慌乱了我的心跳。
檐外水雾漫进来,遮得我目光迷离。
身后跟随几名下属,司天浙缓步向我走来——不,如今的他再不会是为我而来,就连他难以捕捉的视线,我都不敢确定还会系在我身上。
尽管,那无以损其分毫的强势和侵略感仍旧牵引着我的心神。
恍然间他行至我眼前,我终于看清他此时的面色,那是一种深至极致的淡漠,连一丝冰冷的情绪都吝啬给予。
那表情,仿佛已是陌路人一般,只消一瞥,便能令我痛楚难当。
我掐紧指尖,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通体冰冷,已近麻木。
佐西勾勒出他训练有素的贵族式表情,向司天浙伸出右手,优雅有礼,“司总裁,你好。”
“你好。”由始至终都未看我一眼,他挑起丝毫没有温度的笑意,淡然伸手与佐西一握,一派在应酬场上走惯的模样,点头、微笑,场面上的敷衍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相信司氏和弗克明斯家族此次的合作一定会十分地愉快顺利。”佐西转向我,柔情万般,“你说是么,留织?”
我怔愣着不知回答,片刻,终于也拾起了自己的面具,微微一笑,平静如常地点点头。
“那么,我们上去谈吧。”佐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司天浙微微颔首,同他一起踏进电梯。
*
宽敞却异常压抑的会议室里,弗克明斯家族的一切似乎都要同它的名字一般,充满着高高在上的贵族风范。
佐西微笑着替我拉开座椅,我顺从地坐下,长桌对面,司天浙也从容落座。
淡然勾着唇角,佐西却不着急坐下,“司总裁,抱歉,我还有些事情,这次的合作案就由留织代替我跟你谈,生意上的事情她懂得不会比我少……”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你应该清楚的。”
仿佛在一字一句毁掉我的支撑,佐西转向我,声音刻意作出温柔的亲密,“留织,司总裁可是我们的贵宾,替我好好招待他……乖,待会儿我来接你下班。”语毕,在我额前印落一吻。
心忽然直沉坠底,我绝望地闭了闭眼,领受着他施加在我心灵上的酷刑,恍惚间听见耳畔的声音,带着虚张的善意,“司总裁,再会。”
他关门离去,留司天浙与我,以及各自身后的三五助理。
佐西,你果真极狠。
这样的折磨——对我和司天浙,很令你开心是么?
他知道,若将我锁在家中,只会令司天浙疑心我是被胁迫,而并非自愿,那么敌对便会一触即发。于是他便反其道而行,创造机会让我与司天浙相处,反正有王牌在手,他深信我不会弃Nik不顾,只会硬着头皮扮演好弗克明斯家的准女主人,这样一来,便更加会令司天浙死心。
也更加会令我死心。
如此心机作风,佐西,确符合你一贯阴狠不择手段的性子。
回神时,身后的助理已将策划书递到司天浙面前,“司总裁,这是我们的策划书,请您过目……”
——幸而还有助理在场,使我们彼此不致太尴尬。
司天浙凛冽的视线不知何时投射在了我身上,淡然中渗出彻骨的漠视。
今昔相隔,人事全非。
尽管仍是来自于他的注视,那眼瞳里却再也不见那曾经专属于我的温情和迷恋。
“合同。”他沉声道,分明不是对我讲,那森然的语调却还是令我周身一寒。
身旁助理一怔,目露迟疑地看向我,谁都没想到他连策划书都不看一眼便会直接要合同。
我点点头,示意助理将合同递上。
合同书摊开,他同样未瞟一眼,随手接过一旁恭敬递上来的钢趣÷阁,直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场众人俱都面面相觑、讶然失语,恐怕他们混迹商场多年,商谈生意无数,也绝未见过这般痛快了当的谈判,全程不着一字一句,也不需任何你退我进、刀光剑影的讨价还价,便能干脆利落地将合约拿下。
恐怕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会在心中暗忖,这位司氏总裁谈生意,会不会太过儿戏了。
我暗暗摇头,何必。
可事已至此,又当如何?
合同书已由他那边送还到我手里,他缄默的目光似玄铁铸造的利剑,我只得将所有情绪一藏再藏,使自己不致失了立场,唯有深浸在冰冷中的虚假笑意,成为我此刻最好的表情。
同样接过钢趣÷阁,我垂首,稳稳签下名字。
可刚刚写开两趣÷阁,我却突然怔住,纸上已被我下意识间落下了“付”字的偏旁,我皱皱眉凝视纸面,从今后,“付清羽”三个字,怕是再也用不到了。
一个名字伴着一段时光的消逝,还有曾经给予过我温存的人。
我敛了敛心神,镇静地将落在纸上的那两趣÷阁改成了“F”。
利落地签好名字,合上合同书,我从容起身,向着对面的司天浙绽开职业而官方的笑意,“感谢您的配合,合作愉快。”
说不敢,我承认,我真的无法再多作停留,哪怕片刻。
尽全力镇定地迈开步子,恐怕也只有我自己才察觉得出,平稳的步伐里带着多么逃离般的迫切。
一步、两步。
一道不容反抗的声音骤然自身后追来,像一只手,霸道袭上,无形地擭住了周围的全部空气,令我不能呼吸。
“等一下。”
终究还是避无可避,我立在原处,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知下一秒的我落在他手里该如何逃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