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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仓皇重又添纷乱(1 / 1)

一下午过得心绪不宁,犹豫再三,我拨通了Christina的电话。

那次之后,Tina只字未提莫夏存,我也很小心地避开这个话题,可现在看来,有些人毕竟不可能躲一辈子,有些事也不是一直逃避下去便可不了了之的。

不管他们两人当前的关系如何,我都该将莫夏存回来的事情告诉她,一则避免他们毫无防备地遇见会尴尬,二则,如何对待这段关系,选择权固然在她,但她心里也应有所打算。

电话打通,听筒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

“喂,小羽。”

“Tina,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可是,”Tina犹豫道:“我今天会忙到很晚,晚上不能回学校欸,最近都有些忙,改天吧。”

“……好吧,”我默然,“记得找我。”

挂掉电话,我叹口气,近来脱离控制又不得不逼自己面对的事情何其多,司天浙说我内心并不全是漠然,还会有情绪,会情绪失控,可是这情绪,不管恐惧也好怨恨也罢,往往就是束缚心灵的枷锁。

他要我感知爱,殊不知,伴随着一连串因情而生的混乱情绪,爱其实是最深重的枷锁。

情生,伤起。

我怕了这伤,因而不愿动情。

所幸,司天浙,虽然我现在与他漠然如路人,但能让他远离这场本不该牵累到他的纠缠羁绊,也是好的。

*

翌日清晨,花又送至。

一大捧红色的郁金香,灿烂如跃动不熄的火焰。

——爱的告白、喜悦、热烈的爱意。

无怪人们赋予它那样的花语,它确如明艳的爱情一般夺目,令人心生惊喜。

明明是相似的含义,商荇榷却从不送那已然被世人赠予过无数次而不免落俗的红玫瑰,反而以郁金香代之,让人无法将他视同那些浅薄的花花公子。

一天一束,他做得用心,却也沉得住气。

捧捧或明艳或清丽的花簇,仿佛传达出一种不紧不慢的提醒,人虽未现身,却总在提醒我不得对他等闲视之;又仿佛是种引.诱,诱我心乱。

一场心理战,他稳握战争的主导权,好整以暇地掌控全局,让我纵使喊停也是不可能。

只是这每日的鲜花,终是让我看清了一件事,眼下这位商荇榷先生兴致颇高,玩心正浓,而且似乎大有志在必得的自信,让他放手想是不易。

如果不出我预料,过不了几日,他便会出现的。

心战为上,纵使不易也要赢过。

好在,佐西自那日离开之后便再未有任何动静,终是令我得以片刻喘息。

当天下午,我接到莫夏存的电话,邀我一起吃晚饭。

我想了想,并未拒绝。

这样一个暖如阳春四月天的朋友,失去实在可惜,我终是不舍。

傍晚下课后,我走出教学楼,便看见了远远立在夕阳里的莫夏存。

恒定如常的暖意自他周身散发出来,体贴,却不过分热烈,无时无刻不让人心感舒适。

我走向他,“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眼神漾出轻柔如许,“没关系,我也刚到。”

“那,我们走吧。”我向他报以一笑,转身时却瞬间僵住。

不远处,Christina站在那里,夕阳余晖洒落,高大的教学楼将她整个人裹在一片暗影里。

如此巧合,巧合得如同一个玩笑。

彼时,她看向我——应该说看向我们的眼睛里不见任何情绪,面色平静至此,莫名令我感到不安。

我没想到,就在我还来不及告知Christina一切的时候,竟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她撞见。

我反应过来,立即走上前去,她却先我一步转身离开。

“Tina……”我心中一怔,出声喊她。

回应我的却是自始至终都未停下来甚至好似并未有任何反应的淡淡身影。

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校外西餐厅。

我随意切着盘中的牛排,心乱不已。

事情何以会演变成这样?阴差阳错之间,何以伤害却徒然加深?

“清羽……”莫夏存轻唤。

“嗯?”我应声,“怎么?”

“有件事我或许不该问,但是……”他放下手中的刀叉,轻声道:“你跟天最近是怎么了?我看你们两个昨天的奇怪反应,加上这两天他情绪异常地烦躁不安,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我想,应该是与你有关。”

我低垂下眼睑,并不言语。

“清羽,”他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温柔中透出绝对的真诚,“我并不是劝你做什么,只是,我看得出这件事也并非对你全无影响,我不想看到你被牵绊纠结的样子。”

我报以轻缓一笑,“我明白,只是……我的纠结牵绊,本与司天浙无关,我不想也不能让他深陷在内。”

“所以,是因为你推开他?你觉得这样是为他好?”

“不仅是为他好,而是……”我认真地回视他,“我的纠缠羁绊,只有靠我自己才能解的清,你懂么?”

“你明明需要帮助,同时却在推拒着别人的靠近,”他叹口气,字字句句犹如叹息,“清羽,你当真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我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并不言语。

他说得对,但与煎熬自苦相比,我更加不愿连累别人。

他若有所思,却终是点点头,“你既然这样想,我自然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对他……”

对他是一种伤害,我明白。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

不早些让司天浙对我放手,早晚对他是更大的伤害,不管这伤害来自我还是其他什么人。

沉寂半晌,莫夏存关切道:“最近还是休息不好么?”

我将刀叉放下,缓缓叹口气,点头。

他俊秀的眉毛蹙了蹙,“清羽,你……”

我阻断他接下来的话,玩笑道:“不要再说我需要帮助了。”

他失笑,“我确实想这样说,其实我可以帮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莫名一笑,“先吃饭,待会儿再告诉你。”

饭后,莫夏存送我到崇尚门口。

车子缓缓停下,我刚要开车门,他喊住我,“等一下。”便从车后座上拿来一个纸盒,递到我手上,“这个,应该对你会有帮助。”

我接过,米黄色的盒子,磨砂质地,并无过多的花纹,拿起来不算轻。

他微笑,语声柔和:“回去再打开吧,我跟你一起进去,白天还有些事情没忙完。”

我点头,弯弯嘴角,“谢谢。”

刚落过雨的夜晚,空气中氤氲出一种不浓不淡的清泠气息,平静舒服。

在这样的夜晚漫步,应当是一件极惬意浪漫的事,如果不是现下这重重波折,捆缚在心里,只消意念一转便使我不得喘息的话。

我的步伐有些急促,心绪不宁,仿佛有事情在催促着我。莫夏存未说什么,默默配合我的脚步。

片刻,微沉的语调自身旁传来,那声音在我听来有些冷清,“Christina……我会跟她谈。”

心中一颤,我转头看向他。

他对上我的视线,认真道:“我不愿失去这个朋友,但是……”

“我明白。”我匆忙道,“谢谢你。”

同莫夏存分开后,我径直向Tina的寝室楼走去。方才打她电话一直关机,想来她现在是真的不愿见我,但无论如何,我必须见到她,哪怕知道她好不好。

Tina的房间一片漆黑,我站在冰冷的寝室门外良久,无言离去。

她在躲我,我再笨也看得出。

本来作为好朋友,发生这段纠葛的关系已是尴尬,是从来小心不敢触碰的禁区。岂料想今天突如其来这样直观的一幕,她一时不愿意面对我,我可以理解。

只是我不知道,是一时,还是更久。

心下徒生一阵凄惶。

身边的人,离去也好,离去,我便不会带给你们伤害。

觉得很累,头疼不已,但我还是想回家。好在外婆下午电话来说要去欧洲谈生意,短期内不会回来,否则我这般苍然若鬼的样子必定为她老人家徒增牵挂。

在乎我的人已然被我伤惨,我又怎能自私地再为他们平添忧心。

踏进家门的一瞬,恍惚觉得身上被抽去了大片力气,整个人瘪了下去。

连叹气都叹不出来。我想到莫夏存给我的盒子,便打开来看。

罗马甘菊和薰衣草香薰,几张舒缓情绪的唱片,还有包装精美的书。

我不禁莞尔,真是个极精致的人。

莫夏存的品味是无需怀疑的,我将香薰点燃,放上舒缓的音乐,充盈起一室轻缓曼妙的氛围。

在这样的氛围里,我躺在床上,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沉陷进去。

梦里是一片空寂,铅灰色的四周。

空,一片空濛。

我寒意顿生,四下寻找企图看到一个人影,却终不可得。

明明没有被人追,我竟下意识地仓皇逃跑,步伐慌乱。

蓦地,身后袭来一阵不知名的力量,将我向后拖去,我死命挣扎,那力量竟带着股宿命般不可抗争的威力,硬是将我拖了去。

我从梦魇中惊醒,猛地睁开双眼。

喘息着,触目是暖色调的四壁,我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然惧怕的感觉却真实难消。

感知初定,这是我的卧室,一切痕迹都是全然熟悉的,什么都未发生。

我平复着内心的惊惧,空洞的视线无意扫过窗边那台钢琴,它静静地隐匿在暗影里,微弱的光线在黑白琴键上铺陈开来。明明日日看见,它早已融入到我的卧室里,成为自然不过的一部分,何以今天竟令我感到一股莫测的神秘。

我不常弹琴,尤其最近更加少碰。

缓缓舒口气,我起身来到窗边。

天幕是一片略显厚重的铅灰色,在时光与梦境的光影里,懒懒地仿佛还未醒来。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六点一刻。在这样临近初夏的时节里,不是早该有条条光线,带着日光的前奏穿透云层了么?

阴天的时候总是难以令人心生愉悦。

在窗边出神半晌,我收拾形容走下楼去。

楼下,已然早起忙碌的周嫂对我微笑打招呼,“二小姐,早。”

“早。”我笑笑,在客厅打量片刻,每日例行出现的今天却未见,不免疑惑,询问道:“没有花送来么?”

周嫂看看一旁的立钟,“是啊,往常这个时间应该送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皱皱眉,没有花送来,应当是好事,可为什么偏偏让我感到奇异的不安。

商荇榷,他将前几天的铺垫做得那样好,那样巧妙,难道不是为了之后的某个目的?

他明明一直占据优势,让我无从反击甚至无从喘息,何以今天竟这样大发慈悲地收手?这样突然中断,那么前期的铺垫算什么?

虎头蛇尾,不应该是他这种人的作风。

周嫂见我失神,不禁出言宽慰,“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耽误了,稍后就会送来呢。”

我摇摇头,不会。

他这样有条不紊的人物,前几日送花的时间都拿捏得分秒不差,今天时间已过,必定不会再送来,甚至今后,估计都不会有他的鲜花问候。

那么,他是准备开始新的招数了么?

我叹息,人心本就是最难揣测的,何况他这般神秘莫测的人物,在想什么,岂是我所能探知,我能做的,只是见招接招罢了。

转念一想,不送不是正好么?说不定他是真的觉得无趣,打算结束这无聊的游戏了。

本来,他堂堂斯图尔特家族高高在上的执掌人,会对我一个家族的驱逐者产生兴趣已是不可思议,哪能指望他的热度能恒定如常持久不减。

人心之善变,难道不是过去那场切肤之痛所教给我的最深刻的道理么?

所以,我何必如此自虐、如此自苦,非要将一切都想得那么糟糕。

“二小姐今天要出门么?”周嫂将早餐摆上餐桌,问道。

“不了,今天我想在家休息。”

局势尚不明朗,越想看清反而越看不清。

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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