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连义心生惧意的同时,他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莫怕!有我在呢!你这样,岂不是弱了我鹰王的名头?!”
张连义吓了一跳,随即便明白过来,这是白头鹰王在和他说话呢。他心里一宽,不由得有点羞惭,心说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了呢?他在心里不好意思地说:“唉!不好意思啊!你看咱俩这不是刚开始合作嘛!俺这还有点不适应呢!对了,这来的都是些啥人啊?”
白头鹰王的口气有点落寞:“唉!你也太弱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就凭你现在的感应能力,又怎么能这么清楚地感应到对手的强弱多寡?放心吧!来的,可能都是你的熟人。”
张连义心里一跳:熟人?!自己的熟人里边,谁竟然拥有如此之强的威势?而且这还很显然并不是只有一个熟人,而是有好多!
还不等他再出言询问,周围雾气涌动,树林里忽然间就出现了数不清的影子。
这些影子东西相对,形成两个巨大的圆弧将他围在中间,一阵疾风穿林而过,周围的雾气转眼间就消失无踪。张连义快速地往两旁扫视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围上来的哪里是人?东侧树林里,乌压压一片或蹲或站,竟然不是貔子长虫就是黄鼠狼,甚至还有老鼠和狐狸,而站在最前边的有四个人。一个他很熟悉,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一顶破毡帽,浑身腐臭刺鼻,不是皮子山是谁?另外还有两个老太太和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个老太太手里捧着烟袋锅不停地吞云吐雾,烟气中散发出一股类似薄荷的浓香,正好冲淡了皮子山身上的臭味。而那个中年人则一身短打,虎背熊腰,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另外一个老太太则显得颇为普通,甚至是有点慈眉善目的,看着张连义的眼神里甚至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溺爱意味。
西边这一群就更复杂了。不过张连义对它们倒是也并不陌生。领头的是一红一白两头身材大的有点离谱的狐狸,在它们身后,同样是围绕了无数的貔子、黄鼠狼、大蛇、老鼠之类,而且在它们身后,竟然还直挺挺地站着十几具浑身白毛的僵尸!为什么说张连义对它们并不陌生呢?很简单,因为他以前就在羊头村周长功家见过它们。
张连义并不笨,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来历。皮子山一方,显然代表了他们家的护家仙凤竹,而红白巨狐一方,不用说,肯定是小表婶派来的了。
他实在是没有料到,自己今天夜里的这一番举动,竟然产生了如此之大的影响力。原本只是隐藏在暗处相互较劲的两大势力,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一起现身了!
它们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孤身一人身处于这两大势力的包围之中,到底是福还是祸?他努力地收束着自己的心神,静静地观察着。两边的那些人和动物也只是静静地相互观望,偌大一个墓地之中,竟然是鸦雀无声,静得就连张连义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张连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是数不清的各色各样的眼睛在无声地盯着自己,更让人觉得别扭的是,这里边还有皮子山等一干老熟人,可它们就只是那么不错眼珠地盯着自己,简直就像是一群色狼包围了一个没穿衣服的绝色美女一般,那种感觉,简直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害怕,反而有点害羞起来。
他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他们久久没有动作,心里自然萌生了离开的想法。是啊!这里虽然有很多熟人,但大多跟他没啥交情,唯一一个跟他打交道多一点的皮子山,那家伙好像也从来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既然如此,他耗在这里干什么?然而就在他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树林里的情形突然间就出现了变化。他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家伙之所以就这么围而不动,既不是对自己不感兴趣,更不是怕了自己,原来它们是在等人!
“江上闻歌声,弦落箭如风。手挽三尺剑,秋雨幽篁中。越女本非我,陈音亦非卿。雁落齐风下,耿耿有长弓。芦荡春风起,梦回双乳峰。师父,芦荡春风已起,只可惜江南烟雨虽美,那长弓配箭却是他人。梦回双乳峰,只恐也真的只能是梦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忽然间在黑暗中响起,西侧那一对红白双狐背后,十几个身材高大的僵尸面无表情地往两边一分,两头狐狸也显得非常恭敬地俯下身向两边分开,一男一女两个人施施然走了出来。
张连义一听到声音,心里已经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两个人一现身果然不错,是小表婶和周长功。
这时候的周长功已经不再是当初以一家之主自居的模样,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小表婶身后,深色恭谨,小心翼翼,完全是一副上司和下属的模样。只不过,他偶尔瞥向张连义的目光里,却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还有得意。
其实这也难怪,不管咋说,小表婶和他都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且从两个人相处时的言谈举止上来看,他们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柏拉图式爱情的实际践行者。不管现在的周长功到底是人还是鬼,或者是正在鬼修之中的活死人,他都是一个雄性生物,那种独占欲望还是会有的。现在的张连义可是非常清楚,当初他在羊头村与小表婶的数度巫山,表面看起来是背着周长功在偷情,其实背地里说不定周长功根本就是一清二楚的。这一点,从他后来对自己所流露出来的那几次克制不住的敌意就能看得出来——是啊!你偷了人家的老婆,人家还得装不知道,这事搁谁身上能舒服得了?
要说起来,这小表婶好像还真就没太拿周长功当回事,这不,两个人刚一现身,小表婶一个幽怨而魅惑的眼风就抛了过来,而且还扬起一只粉嫩的小手向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那种笑容,完全就是小别重逢的恩爱夫妻才会有的那种,春意盎然,似乎要不是周围有那么多人,她就要忍不住扑到张连义怀里的那种感觉。
周长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隔老远狠狠地瞪了张连义一眼,似乎要说话,却被小表婶一斜眼给结结实实地憋了回去。
不过这时候张连义可没心思去理他,因为另外一个人这时候也突然出场了。
“哟!我现在是该叫你‘黄四妮’呢?还是该继续叫你胡飞霜?不过,千年时光已过,当年的胡飞霜已经今非昔比,看今天这意思,我是在跟黄四妮而不是胡飞霜说话了是不是?”
这声音有点熟悉却又绝对不是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该有的,因为从皮子山和那两个老太太身后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连义的老婆:强子娘。在她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却是面无表情,张连义心中大震:是莲花!
这一下张连义可沉不住气了。如果说现在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那就只剩下了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因为就在强子娘出现的一刹那,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子娘,她只是有着强子娘的躯壳而已。但不管怎么说,莲花可是自己现在唯一的骨血,没有了虎子,没有了强子,莲花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自己这个小女儿,如果不能救她,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不等西边的小表婶,或者改叫胡飞霜搭话,他突然脚下用力,竟然轻飘飘地一跃四五米,闪电般向莲花扑了过去。这一下突如其来,就连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速度如此之快,心里一怔,不由得有点慌乱起来。
然而救女心切,他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就势张开双臂,嘴里急促地叫了一声‘莲花!’,就往女儿身上抱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着张连义的双手就要触及到莲花的身体,却见眼前白光一闪,张连义很清楚地看到有一条粗大的蛇尾一闪即至,竟然在间不容发之中将莲花卷了过去。
此时的张连义显然还不能熟练地掌控身体当中鹰王的力量,眼前的目标突然消失,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竟然非常狼狈地‘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爹,你这是咋了?干啥这么不小心?自己的闺女整天见还稀罕不够啊?你急啥?摔坏了没有?”
强子娘心疼地一把从地上把他拉起来,体贴地伸手给他掸去身上的草丝和泥土。那口气,那声音,分明就是强子娘本人无疑。
张连义心中恍惚,此时他也顾不得多想,抬头看着那个将莲花抱在怀里冲他微笑的老太太,满脸戒备地说:“你是谁?把莲花还给俺!”
没想到莲花一扭身紧紧地抱住了老太太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扭得像块棉花糖,撒着娇叫了起来:“俺不!爹,这是俺太姥姥,俺就要太姥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