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里的一座桥上,陈安对接下来自己该去哪有些一筹莫展了。
原本原计划是按离开雾雨道具店时和雾雨老爹说的那样,去人里看看几天不见的朋友——二言猯藏。顺便找她喝酒的。
可遗憾的是,二言猯藏恰巧不在家,所以陈安找她喝酒的计划破灭了。
“真是的,难得找她喝酒,究竟跑哪去了,该不会又去哪忽悠人,兜售那些假货的吧?”
陈安心中恶意揣测着二言猯藏不在家的理由,望着桥下潺潺流动的河流,真是感到十分苦恼啊。
去哪里呢?现在究竟该去哪里呢?
是回红魔馆逗那只威严满满的大小姐玩,还是去博丽神社嘲笑灵梦那个可怜的穷鬼,或者是去妖怪山找那位身材和蕾米一样感人,脾气超暴躁的大天狗大人和唱歌要命的天魔玩呢?
哪里都想去,因为都十分有趣啊。
一时间,陈安不禁犹豫了。
就在陈安琢磨着待会究竟该去哪里找乐子时,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
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传来。
“相公,你在这干嘛?”
“我在想美铃和魅灵谁的身材更好……咦?美铃!?”
陈安一不小心将大实话脱口而出后,才忽然发现那个声音似乎就是当事人!
他回头一看,看着眉角跳动,满头黑线的美铃,顿时心虚的干笑起来。
“啊,啊哈哈。美铃,你怎么会在这?你千万不要误会,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陈安似乎是怕美铃不信,还竖起右手,指着天信誓旦旦保证起来。
“我用蕾米的威严发誓,我刚才的确什么也没说!”
“相公,拜托你正经一点好吗?”
美铃白了陈安一眼,摆摆手,无力叹了口气,
“明明就是发现我来了,才故意这么说,至于这么装傻吗?
还有,大小姐根本一点威严也没有啊!”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嘛。”
陈安嬉皮笑脸的摆摆手,伸手搭住了美铃肩膀。
他做贼般的四顾两眼,似乎怕人听到,声音小的不行。
“还有蕾米没有威严这种大实话记得别在蕾米面前说,她会发飙的。”
美铃大感无力,垂下了脑袋。
“相公,这句话不应该是我和你说的才对吗?整个红魔馆……不,是整个幻想乡会当着大小姐说这话的不只有你吗?”
“谁说的,帝那只兔子也敢。”
陈安反驳了一句,表情就忽然正经了起来。
杨柳依依,河畔的风从远方吹来,夹带着丝丝缕缕飘起的秀发,温柔的从陈安与美铃两人的面颊拂过。
陈安伸手抚好美铃两鬓被风吹散的秀发,低头看了眼水面两人站在一起的倒影,笑了起来。
“真是的,突然发现美铃你还真是和我搭对呢。
一个穿着旗袍,一个穿着长袍,你说,不知道的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会不会一眼就认出我们是夫妻啊?”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美铃认真强调一句,才笑道:
“肯定会的,因为我和相公的确很适合啊。”
美铃好像小孩数数般掰着手指,一点点数了起来。
“相公是男的,我是女的。相公是非人,我也是妖怪。相公在红魔馆工作,我也在红魔馆工作。相公活了很久,我也活了很久……”
美铃在陈安含笑的目光中,碎碎念数了好多好多她所认为适合的理由,最后又抬起手,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陈安的身高。
“就连身高也一样,相公不觉得我们两人的身高也很配吗?”
美铃身材高挑,在红魔馆是最高的一位女孩。
至于陈安,他比美铃高一些,大约高了半个头。
虽然身高也算一种理由有些奇怪,但美铃也不算说错,她和陈安的身高的确是蛮配的。
陈安看着这样认真的美铃,越发觉得好笑了。
不仅是好笑,似乎还有种感动在心里滋生呢。
他并不反驳,更没用恶劣的玩笑来破坏美铃的认真,而是笑着点头。
“对,我们的确很适合呢。”
美铃很满足陈安的反应,抿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接着,美铃又和陈安说了一些私话,顺便还和他抱怨了一下红魔馆的那些小鬼头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
露米娅总是趁她不注意带着大家跑雾之湖去游泳。
琪露诺也是,不听话也就算了,还经常和她对着干,并且总是喜欢喊她偷懒大王。
桑尼更过分,总是伙同斯塔趁她睡觉的时候在她脸上画画,害得她每次都得洗半天。
二小姐也肯定是被琪露诺带坏了,一点也没有刚开始那样礼貌乖巧,也总是喊她偷懒大王。
影狼和诺鹭姬也很不像样,总是大声在她睡觉的时候吵架,吵她休息。
最最最让她受不了的还是蕾米和咲夜。
一个总是太任性,指挥她做各种让人头痛的事。
另一个却又是太较真,成天盯着她偷懒这件事不放,有时候放假了更是会拿着把小椅子在门口坐一天,让她一分钟偷懒的机会也没有!
陈安听着美铃嘟嘟囔囔说了好多抱怨,忍不住乐了。
“美铃你性格那么豪爽,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美铃嘟着嘴。
“什么嘛,我可是女人,在意生活,又对生活抱怨怎么了。以为谁都是相公你吗?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我那叫乐观。”
陈安反驳一句,就开始安慰满腹牢骚的美铃了。
“好了好了,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马上就要夏天了,天气又这么热,露米娅她们爱去游泳也很正常。
别说她们都会游泳,就是不会,有小·妞在,你也可以放心的。
琪露诺和桑尼她们都是妖精,性格都顽皮的不行,反正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也不过分,笑一笑也就算了。
芙兰其实很听话的,虽然听你说会喊你偷懒大王,但估计也不多。如果真的经常那样喊,你和我说,我去让芙兰改。她一定会听话的。
影狼和小·妞就那样喜欢吵吵闹闹的,如果真觉得吵,你拿个耳塞塞耳朵里,保管咲夜来了你都听不到。
至于蕾米任性和咲夜盯梢,那也很简单。
一个把她吊起来收拾一顿,保管她就会一点也不任性,还乖的不得了。
一个就在她在的时候认真点,最好是认真想办法溜掉,让咲夜留下来看门,自己再找其他地方偷懒睡觉去。”
前面的话还好,可最后那段对付蕾米和咲夜的办法却让美铃乐的不行。
她轻轻拍了陈安胳膊一下,强行忍住笑,还板起了脸。
“相公,我可是再好好和你说话,你怎么尽给我出些馊主意啊。
把大小姐吊起来收拾,你是想让我被收拾才对吧?
还有对付咲夜的认真,那也能叫认真吗?你那根本就是歪门邪道。而且就算当时溜了,第二天怎么办,我肯定会会被咲夜收拾的更惨的!”
“哎呀,我发现美铃你似乎心动了哦~”
陈安调侃一声,亲昵的用手指刮了下美铃琼鼻。
“好啦,开个玩笑而已,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
美铃终于板不住脸了,她噗嗤一声,笑容如百花齐放。
她没好气道:
“我才没有认真呢,是相公你不知道认真才对吧?”
美铃又和陈安谈笑了一阵,突然就哑了下来。
好一会,她才略显犹豫道:
“相公,你今天不是和魔理沙一起出来的吗?怎么现在就你一个,她人呢?”
陈安愣了下,看着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美铃,忍不住就用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我就说你突然扭扭捏捏的做啥,原来是想问魔理沙啊。
好啦,我已经和她分开了,在送魔理沙回家的时候,我就出来自己一个人转悠了。”
陈安笑着回答完问题,转而问道:
“倒是美铃你,你怎么也会在人里,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怎、怎么可能。”
美铃眼神闪烁,十分心虚的否认了陈安的话。
她生怕陈安发现自己说谎,急忙就给出了在还没来人里就已经准备好的借口。
“我只是今天放假,去人里寺子屋给孩子们教导武术罢了。
之所以会在这碰到相公,只不过是教完了孩子们,准备回红魔馆恰巧而已。”
真是遗憾,美铃,你犯了个很低级的错误,那就是——今天寺子屋没有上学。
陈安心里说着这样的话,表面却是微微一笑,佯装相信了美铃的话。
“是吗?那还真是有够巧的呢。”
美铃并不知陈安已经看穿了她在说谎,忙不迭点头。
“是啊是啊,真的很巧呢。”
当然,美铃心里其实还有这样一句话没说。
其实一点也不巧,因为我可是在人里从早上找到现在呢!
两人稍微又说了些闲话之后——当然,大都是陈安在说,美铃在听。
陈安突然拿出了手机,将手机在美铃眼前摇了摇,笑道:
“怎样,有兴趣一起照一张吗?”
“哎?”
“照相哦~”
陈安满眼笑意,脸上的笑容也尽是温柔。
“今早我和魔理沙可是拍了很多,现在想问问你是否也需要拍两张当做纪念。
呵,要知道魔理沙早上可是磨了很久,才让我和她一起拍的哦。
现在我主动想和美铃你照相,怎样,会不会觉得很开心?”
“一点也不会!”
美铃这样说,就赶紧伸手从陈安手里抢下了手机,不过才摆弄了两下,她就又把手机还给了陈安。
美铃低着头垂着肩膀,垂头丧气的样子。
“呜~真讨厌,我已经是老古董了,用不来这种东西~”
“不要灰心,我教你就好。”
陈安微微一笑,便手把手教会美铃怎样使用手机照相。
接着,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搂着美铃,两人便一起对着手机的摄像头笑了起来。
“一二三……笑一下哦。”
咔嚓一声,黑色与红色的秀发飞舞交错,笑着的男人与满脸幸福依偎在男人身边的女子。这一幕,于桥上,于风中,于此时,被成功定格了。
画面如此美丽,真是如梦一般呢。
……
在欢乐时,时光总是过得异常的快,似乎只是一个眨眼,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陈安和美铃拍了不少合照,正准备与心满意足的美铃一起回去红魔馆时,一声突兀的大叫突然从远方传来。
“陈安!!!”
“哎,这声音……”
陈安错愕的停下脚步,扭头一看,就看见捂着帽子,拎着裙摆的魔理沙就从远方狂奔过来了。
美铃和陈安一样,也看到了魔理沙。她笑容一滞,眉头便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魔理沙远远的看到了陈安,跑的更快了。
没一会,魔理沙就已经来到了陈安和美铃面前。
她双手撑着膝盖,还来不及喘口气,气喘吁吁的就对陈安埋怨了起来,
“喂,你、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只是一转眼功夫,你、你怎么就、就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不是说好、说好了带我在人里转一天吗?”
“这不是已经送你到家了吗?”
陈安替魔理沙轻轻拍着背帮她匀气,问道:
“对了,你怎么跑出来了,不在家里待着吗?”
魔理沙好不容易匀过了气,一听这话,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才不要在家里待着呢,老头子啰嗦死了!才待了那么点时间,我就差点要被他说死了。
要不是母亲一定要我留着吃午餐,我早就跑出来了。
哼,还让我保持什么距离,真是不像样!”
魔理沙叽叽歪歪的抱怨了好一通,就虎着脸,继续对陈安质问了。
“你也别转移话题,快点说干嘛丢下我一个人跑了。
要不是之前路上有人说看到你,我差点就跑去红魔馆抓你了!”
正是如此,要不是刚好在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陈安在这里,魔理沙早就骑着扫帚跑红魔馆去兴师问罪了。
陈安见魔理沙如此纠缠不休,不免有些头痛。
“我不是说了吗,已经送你到家了啊。你和家里人叙旧,我一个外人掺和什么热闹嘛。”
“这完全不是理由。”
魔理沙双臂交叉,做了个否认的姿势。
“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哪里能算的上外人。借口!你这绝对是借口!”
魔理沙的执拗让陈安更头痛了,他揉揉额头,苦口婆心的劝着。
“什么借口啊,这完全就是现实啊。而且人里就那么大,也没什么好值得说的,你到家不就好了吗?
再说了,好好留在家和父母叙叙旧不好吗?为什么偏偏一定要往外面跑呢?”
魔理沙嘟着嘴,气鼓鼓道:
“不是说了吗,家里老头子太啰嗦了。叽叽歪歪的烦死人了,我才不愿意留在家里受罪呢。”
“那雾雨姑娘也可以自己在人里走走,何必需要特地来找相公呢。”
美铃突然插进话来,笑容温和,言辞却是十分正式,正式到连魔理沙的名字都不叫,而是直接称呼她的姓氏。
美铃小妻子般,贤淑的站在陈安身侧,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任何不满,温声说道:
“虽说雾雨姑娘和小女子的相公是好友,但毕竟男女有别,雾雨姑娘又是位未出阁的少女,总是与小女子的相公厮混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哎,你说什么?”
魔理沙惊讶看着美铃,突然感觉她变得十分陌生。
美铃现在这种口吻,这种态度,魔理沙从未见过。
而且虽说笑眯眯的,魔理沙却总感觉美铃现在十分生气和冷漠。
是错觉吗?
美铃依旧是那种温和的说话态度,也依旧是用的那种正式的言辞。
“小女子说啊,雾雨姑娘总是这般不顾男女之别和小女子的相公在一起,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
美铃怕魔理沙误会,又补充道:
“雾雨姑娘不必误会,小女子并不是嫉恨什么,毕竟相公人那么温柔,又不善于拒绝,红颜知己多些也是正常的。
小女子也并不是不识大体,更不是什么善忌的女人。
相反,小女子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呢。
只要相公心里有小女子,哪怕只是一小块偏安一隅的位置,让小女子有个依靠,小女子便已经十分幸福了呢。
无论相公做什么,身为妻子的小女子只需要默默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就好。这就是小女子的心态呢。”
“只不过,雾雨姑娘不一样呢。
小女子说了,雾雨姑娘还未出阁,总是这样大咧咧的与小女子的相公混在一起,不担心他人说闲话吗?
毕竟,雾雨姑娘以后还是需要嫁人的呢。”
说到最后,美铃微微眯起眼,让魔理沙突兀感到了一种古怪的威势。
“哎哎,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总感觉很严重的样子。”
魔理沙挠挠脸颊,被美铃这种态度弄得也拘谨了起来。
她轻轻咽了口口水,又后退一步,轻巧避开美铃的凝视,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言辞,说道:
“这个……别人的看法我倒是不在意啦,反正只要开心就好了嘛。
再说了,我现在还没有想嫁人的想法呢。”
“对,因为你根本嫁不出去。”
陈安笑嘻嘻说了一句,引得魔理沙怒目而视后,就回头给美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美铃不知是没看懂陈安的眼色,还是故意当没看见,并没有按照陈安的指示停下说话。
“但,小女子十分在意呢。
毕竟小女子的相公虽说经常不正经,惹人气。可他其实却是个异常正派的男人呢。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小女子心爱的相公,是小女子心里最重要的人呢。
他如果受到什么风言风语,就算本人不在意,小女子却不能做到不在意,反而会十分困扰呢。”
美铃笑容微凉,眼睛更眯了。同时言辞也开始变得激烈起来。
“而且啊,雾雨姑娘这么做,不觉得有些自私吗?”
魔理沙惊愕般瞪大眼睛。
“哎!为什么这么说?”
“雾雨姑娘为了自己开心,却给别人带来困扰,这不就是很显而易见的原因吗?”
美铃收敛笑容,上前一步,言辞变得越发激烈。
“而且,雾雨姑娘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小女子的相公可是有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可没时间成天到晚陪着雾雨姑娘玩耍呢。
雾雨姑娘也不是小孩了,成天就这样赖着别人,难道就不会觉得羞耻吗?”
美铃如此激烈带刺的语言让陈安有些忍不住了,他出言打断了美铃的话。
“美铃!只是一些小事,何必这样较真?而且我在红魔馆也没事做,陪魔理沙转转也没什么的。”
美铃是个贤惠的女子没错,但她外柔内刚!
正常情况下她都能听陈安,但现在她却做不到继续听陈安的!
第一次,美铃和陈安发火了。
她涨红着脸,大声道:
“相公,你以为我那是在较真吗?我那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魔理沙太过分了!你不过是她的朋友,顶多还能算上她师傅的夫君。可她从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拉着你和她四处乱跑!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她天天都是这样!
她自己没腿吗?自己没眼睛吗?明明自己就经常四处乱跑,现在却什么地方都要你带着去!她到底凭什么啊!?”
魔理沙被美铃如此针对,有些忍不住火气了。
“喂喂,我才和陈安走了几天啊,要不要说的那么过分啊?”
“你给我闭嘴!”
美铃胸脯起伏,看着魔理沙无辜的样子,真是忍不住心里的愤怒怒斥她:
“你这自私的只会伤害别人的家伙,没资格和我说过分,因为最过分的从来都是你!
本以为你现在这样会让人省心些,可你却还变本加厉的伤害人!
以为所有人笑着就都是开心吗?你这家伙,别再自以为是了!”
陈安表情沉了下来,沉声道:
“美铃!别说了!”
“我偏要说!”
美铃在心里憋了很久的感情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声音越发高昂:
“相公,你也是!明明自己不喜欢,也不觉得开心,为什么还要一直勉强自己?
魔理沙已经不是小孩了,你这样一直宠着她到底有什么用!?
是愧疚吗?别开玩笑了,相公!
愧疚的人不该是你,是她!”
美铃指着魔理沙,情绪激动的道:
“看看她,你看看她!她会痛苦吗?她会伤心吗?她不会啊!
痛苦和伤心的只会是你啊,相公!
失去了记忆就可以任性吗?别开玩笑了!
记得和忘记,痛苦的只会是记得的人啊!相……”
啪!
正当美铃还想再说什么时,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让她愣住了。
她睁大眼,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般的事,眼神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安。
“相公,你、你打我?”
陈安面无表情,连声音似乎都失去了感情。
“我只是让你冷静一下而已。美铃,你刚才那样太失态了。”
“失态吗?是啊,是有些失态呢……”
美铃摸着自己发红的脸颊,虽没有感到疼痛,心却是一阵绞痛。
明明是……明明是……明明是……
伤心的情绪从心里涌现,泪水便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流下。
美铃声嘶力竭的大叫:
“你以为我那么失态是为了谁啊!明明是为了你啊!相公,你这个……混蛋!!!”
美铃说着这样的话,就挤开陈安,在魔理沙愕然的目光中哭着跑掉了。
“美铃……”
陈安愣愣望着消失在道路那头的美铃,眼中不知被什么情绪感染。
“对不起……”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才转身扯动嘴角,对魔理沙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好了,刚才美铃说的话黑白你不必在意。
如果做什么觉得开心,那你就去做好了。缚手缚脚的,那可不是我所知道的黑白。”
魔理沙慌乱般的后退脚步,支吾道:
“啊?哦。”
陈安见魔理沙似乎知道了,不禁又扯了扯嘴角。
“我还有事,今天就不陪你了。如果真的无聊,就像美铃说的那样,自己先在人里转转吧。”
陈安冲魔理沙点点头,也转身利落的从魔理沙面前离开了。
方向——与美铃之前跑掉的方向完全相反!
“自……私吗?”
魔理沙眼神复杂的望着陈安消失的背影好一会,才情绪不明的叹口气,摇摇头也离开了。
……
人间之里,某处。
陈安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对不起,美铃……”
与此同时,深沉的黑暗在他身边弥漫,绝望的声音在低吟。
“你将……失去所有!”
月色清凉,夜下的平原被如潮水般涌动的黑与白覆盖。
白色的是手持兵刃,被野心者打扰了安眠,从长眠的墓地中唤醒的骷髅士兵。黑色的则是体态狰狞,与人类相同的双手倒持着长柄镰刀,背后还长着蝙蝠翅膀样的异界魔物。
反射着惨白月光,利刃挥动间带动着骨骼嘎吱的摩擦声与翅膀扇动的响亮风声,在沉寂的黑夜中显得如此刺耳。
叮!
如同在最沉静的时刻,一根针落在坚实的地面,一声清脆的金属声突然从黑白色海洋的最中间传来。
兵刃相接,用早已伤痕累累的长剑击退了黑色魔物从天空直挥而下的镰刀,陈安侧身了躲开骷髅们向他挥来的数把长剑,同时将自己的兵刃侧挥而下。在将数具骷髅化为枯骨,让它们再次进入永眠时,他的长剑便悄无声息的断做了两截。
“我也不干了!”
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陈安眉头微不可察一皱,然后猛然向前一跳,顺着骷髅挥下的长剑前进,再踩着那颗眼眶跳动着幽白色、渗人光芒的头颅向上一跳。
黑色长发在空中狂乱的飘舞,电光石火中,陈安用力扔出断剑。断剑旋转的在空中飞舞,在消失在魅影绰绰的夜空之前,忠实的完成了最后一个使命——砍断了一只正从天空向他俯冲下来的异界魔物的双手。
陈安手一抓,在拿到那把落下的镰刀——也是他这场战斗换的第十三把武器的第二个呼吸时,重新落在了地上。
长柄镰刀的攻击范围比长剑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陈安双手握着镰刀长柄,以右脚为支点在原地转了个圈,寒芒一闪,周身一圈的骷髅便都陷入了安眠。顺带着,在镰刀脱手之后,还将飞行轨迹上的数只异界魔物全都划成两半,化作黑烟消失不见。
“够了!”
就在陈安勾脚从地上捡起两把长剑充当武器继续战斗时,一阵尖锐干哑的声音突然在这里响了起来。
如同密封山谷中荡起的回音,声音缥缈不定,令人不可追寻起初。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已经战斗了四天了,还不够吗!”
似乎受到了什么影响,亦或者是终于恐惧了那位带给它们无尽死亡的男人,黑与白的潮流突然停止了涌动。
“该死的叛军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为它做到如此地步!”
“革命军……理解错误。”
月光下,陈安面无表情,长发在带着尸体腐朽气味的阴冷夜风中飘舞,陈述事实般的道:
“我只是一个漂泊的旅人,和你说的革命军……毫无牵扯。”
所谓的叛军、革命军其实是同一个组织。
是不堪贵族们残暴统治的人民们,在向往着让这个国家恢复过往荣光和正义的领头人带领下形成的秘密组织。
当然,那是曾经。
“……毫无牵扯!?在城市引领了奴隶暴动,杀害了高贵的大贵族一家和众多的中小贵族与卫兵,令吾等脸上蒙羞的是谁?
杀害了领主,然后引领那些肮脏的叛军和贱民占领城堡,高举反旗的又是谁?
是你!是你!肮脏的、低贱的黑发!”
随着一声声高昂到刺耳的质问,陈安甚至可以想象的到那位隐藏在暗处,至始至终连面都不敢露一次的敌人表情是怎样。
愤怒的、狂躁的、咬牙切齿的、气急败坏的大概都有,但就不应该有那所谓的高贵。
似乎是被声音的情绪影响,魔物们突然骚动起来,它们重新举起武器,整齐划一的对准了陈安,目光阴冷,仿佛下一刻就会对他兵刃相向。
“恰逢其时罢了。”
陈安似乎不会恐惧和害怕,在魔物的团团包围中始终沉稳若磐石。
他双肩放松,令双剑的剑尖指地,疲倦般的道:
“我只是个在没有尽头的旅途中流浪的旅人。纵然会在途中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但我不是圣人,更不是救世主。
国家的繁荣昌盛,破败凋零,这本就与人的生死轮回同样是世间常事。
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那你为何还要出现!乖乖的,安静的当一个过路的贱民,从这个国度离开不就好了吗!”
“是你们逼我的啊。”
被高声称作贱民,陈安并不动怒。或者说,如果会动怒,那他就不是陈安了。
陈安前进一步,避开身后突袭的长剑,接着手一翻反握双剑,人如陀螺般在原地转了一圈。
双剑粉碎作为代价,银白色闪耀的波浪剑光中,以陈安为中心,包括天空,半径长达百米的园内所有魔物都在那瞬间停止了。
沙沙~
如同沙漏倾泻的声音突然响起,停止的魔物们好似眨眼经历了万年,纷纷化作了黑与白的粉尘随风飘逝。
就好像被什么擦去了一般,黑与白的世界中出现了一片空白。
“……”
声音愕然消失。就好像人在无意中目睹到了心里最不可思议的事,巨大的错愕让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一般。
恐惧油然而生。
陈安弯腰从地上捡起新的武器,向前走了一步。
刷拉。所有的魔物整齐后退了一步。
“哦,你在害怕?”
陈安说着表达疑惑的话,表情却冰冷冷的,毫无变化。
他在平原上前进,脚步不是青草折断声,而是腐朽的骨骼断裂、粉碎的声音。
嘎吱,嘎吱。
没有阻隔,没有杂音,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平原中传的老远。
“是你们逼我的。”
陈安踩着白骨前进,在让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恐惧的不能说话的气氛中若无其事道:
“城市中,我只不过是想将一位被奴隶贩子屠村的小女孩救回她被抢走的姐姐。
你要明白。我不喜动武,更不喜杀人。”
“可、可你最后……还是杀死了很多人……很多无辜的贵族和卫兵。”
声音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勇气,选择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陈安。
“说到、到底……你果然还是个心行不一的贱……黑发罢了。”
声音犹豫后的改口,已经在无意中暴露了他的心态。
果然,是在恐惧我吗?只因刚刚展现出来的武力。
呵,还真是懦弱的人呢。
陈安心中想着,一边嘴角无意中扯了扯,似乎想做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没有成功。
他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不是因为表情变化失败,而是踩到了一根坚硬的肋骨。
陈安没有一点迟疑,便将那根干净、没有一点血肉,在月光下散发着惨白的光惨白用力踩进了土里。
尘归尘,土归土。逝去的生命本就该被大地埋葬,而不是发着绝望的哭喊在地上行走。
“是你们逼我的。”
陈安平静的说出了第三次这句话。
“国度的腐朽,人心的溃败,这些事一般都不在我所能管的范围。
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该触及我的底线。
被虐·待,被杀害,最后还被将其伤痕累累的尸体公诸于众。
这是在我曾帮助过的一位普通女孩身上所发生的事。”
没有愤怒,没有伤感,甚至没有任何一点情绪波动。
陈安一边前进,一边用那种冷漠的让人心寒的口吻陈述着:
“那位女孩,她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因为那女人驾驶马车在城市里横冲直撞,然后在即将死去的时候被我救下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死了,凄惨的死去了。”
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声音猛然恢复了开始的尖利。
“就因为、就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贱民,你居然杀害了那么多贵族!?”
“微不足道?呵,对于我来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那个女孩是,那个女人是,那些因为那场暴乱而死去的其他人也是。”
陈安一步步前进,包围他的魔物却在一步步后退。
天空飞舞的异界魔物们在不安的嘶吼,突然几道黑光飞落而下,挥着镰刀试图偷袭陈安,却纷纷被他斩下了脑袋。
“……该死!”
黑烟弥漫,陈安倒拖长剑,在身后的土地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痕迹。
“善恶终有报,有因才有果。因为我觉得那个女人该死,所以我杀了她。
至于她的父亲,那只不过是意外附赠罢了。”
“死去的……还有那些无辜的贵族和卫兵!”
“无辜?那座城市除了平民和奴隶,真的还有无辜之人吗?”
陈安反问一句,接着无所谓般的道:
“算了,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毕竟除了那对父女,我在暴动中谁也没杀。说到底,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杀生。”
陈安停下脚步,将双剑倒插在地上,深深地插进了土里,说道:
“即便到了现在,对于你,我也不想动手杀。”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在下面吧。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不然,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走不掉?”
陈安盘腿坐在原地,抬头仰望夜空。
星辰繁密闪烁,银、灰色双月遥相呼应。这本是非常美丽的风景,只可惜被那些在天空飞舞的丑陋黑影破坏了。
“……别、别再胡说八道了!”
仿佛被抓到了痛脚,声音沉默一会,再次出现就充满了气急败坏。
“吾迟迟未走,只不过是……是想亲眼看见你这该死的,给吾等带来众多麻烦的贱民凄惨的死状罢了……那该死的,该死的地陷!”
不安,狂躁的言语已经暴露了声音心中的恐惧。
“杀了你!杀了你!吾要杀了你!该死的贱民!”
尖锐的愤怒吼叫中,天空散乱飞舞的异界魔物快速聚集成了一片浓厚黑云。
像黑色的龙卷,黑云盘旋在陈安头顶,然后呼啸着向他压下。
“其实,战斗真的……很麻烦。”
陈安轻轻吁口气,像是在驱赶什么,右手往头上的黑云一扇。
——所有的异界魔物在陈安挥手的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云清见月,月光第一次没有阻隔的洒落在这里,落在陈安身上,映照着他那仰着的,线条柔和却没有一点表情的脸庞。
“……”
就好像在平衡脆弱的天平的一端放上了一根足以压垮平衡的稻草,声音的勇气被摧毁殆尽,凄长尖叫道:
“……这、这不可能啊啊啊!”
因为恐惧,丧失了自制力了吗?
陈安懒得去想,悠闲地欣赏着头顶数日不见全貌的星空。
“其实,之所以不想一瞬间结束这场闹剧般的游戏,陪你玩到现在,只不过是想拖点时间罢了。”
“游戏……玩……”
干哑的声音颤不成调。
“……拖、拖延时间果、果然,你和叛军是一、一伙的。”
“错误。我所说的拖延时间并不单指在你的追击中,莉茵丝等人逃走的时间。
而是足够让他们走远,我好一个人脱身,继续单独前进的时间。”
声音仿佛错愕了一下,不受控制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嘎!?”
“同伴这种东西……太麻烦了。尤其是……同伴还是个缠人的家伙。”
陈安双手交叠的压着剑柄,脑袋微微垂了下来。他凝视着满地枯骨,眼神不自觉的闪烁了一下。
“我可不想,不想再一不小心把同伴重要的东西破坏掉了。”
声音沉默着不做回答。
“自责、恐惧、愤怒、伤心、失落、后悔,等等。这些情绪我究竟有是没有?
大概没有吧。要不然做了那种事,我也不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充当旅人了。
尽头啊,终点啊,究竟有没有?”
陈安自喃说了几句话,豁然起身。
他取下腰间配着的碧色长笛,宣誓一样的说道:
“第一:不许随便杀生。
第二:要有宽容之心。
第三:要一直做好事。
第四:遇到欺负你的人,以上三条全部作废。
第五,也是最重要一条……算了,没有意义的东西早就忘了。”
最后莫名嘟哝一声,陈安朗声道:
“听见了吗?你此时耳中所回荡的一切声音,那都是因你而死,和因你从长眠中苏醒的亡者们的哀鸣。
看见了吗?你此时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那都是饱受你的凌虐死去,和未死去的人们身上所发生的悲惨。
那些恐惧,那些愤怒,那些痛苦,那些怨恨,不要试图逃避,因为它们因你而起,也必将追随你短暂的生命直到结束。”
“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的惨叫出现。
“滚开!滚开!你们这群贱民,给我滚开!”
“呜…别说了,别说了,那不是、不是吾做的……”
惨叫、哀嚎、痛哭伴随着凄厉的风声在夜里回荡、虚弱,最终消失。
“愿你们……安息。”
陈安对着天空轻轻点头,举起长笛放置唇边。
解脱般的镇魂曲响起,弥漫了整片平原。
一个个骷髅倒下,然后化为金色的光点升上夜空。
夜深了,大地上白色的骷髅海洋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如萤火虫般的金色光幕。
风趋近平静,依稀中,似乎有谁在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