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冷的天,还来海边装文艺少女,这波操作可不像你安亲王。”
阵阵波涛声中,汪绍臣抬起手来,小心地整理了一番包在丹演脖子上的围巾,海风当中,只见他那俊朗的面容被冻得彤红,腼腆的笑意里透露着温柔。
“要你管!”丹演笑嗔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大大咧咧么?”
“是,不仅大大咧咧,而且还村儿了吧唧。”汪绍臣歪了下头,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听了这话,丹演低头看去,只见在自己的脖子上,那件土里土气的绿色毛线围巾正暖呼呼地裹在胸前。
见此,丹演抬起手来,一把攥住了围巾。
“诶,你这是干什么?”看到丹演扯弄起了围巾,汪绍臣着急地按住了她的手。
“我说过了,这件不好看。”丹演气呼呼地说道。
汪绍臣慌乱摆了摆手:“好看着呢。”
丹演:“不好看。”
汪绍臣:“好看。”
丹演:“绿色的围巾,和我的红瞳孔不搭配。”
汪绍臣:“这还不简单,你以后就不要泛红眼不就好了?”
丹演:“说的轻巧,红瞳是天生的,我怎么控制得住!”
“那我和你一起控制。”
看着丹演微颤的目光,汪绍臣笑着抬起手来,紧了紧被丹演扯松的围巾。
“记住,你现在穿着的,是一个极土无比的绿围巾,和你那红瞳孔超级超级不搭配。”笑着松开了手,汪绍臣顺手将丹演的齐刘海掠到了一侧,一瞬间,丹演的面容似乎瞬间成熟了许多。
“所以从此以后,再也不许露出那红色的瞳孔了。”
夜色下,明月在云层的间隙中露出了美玉般的面容。一叶帆船驶过,波涛的海浪上翻卷着刺眼的银色,细碎的皎洁波光粼粼,如一盏明灯照亮了丹演的面容。
在用靴子磨蹭了一番地面后,丹演咬着嘴唇抬起了头来,笑着点了点头。
“哇喔~”
远远的海面上,丹渊、丹烛、艾荷与齐玄巾坐在帆船上,静静地听着耳麦中传来的对话。
“这小子,刚才还说什么不掺和了,我看现在掺和得还不错嘛。”丹渊举着望远镜,笑嘻嘻地说道,“我们的这个傲娇小战士,这么快就摆脱暗黑宅男的身份了。”
“这么说我们几个的任务也就到此结束了。”齐玄巾说道,“不过好奇怪啊,绍臣怎么突然就答应了,我听说他之前对约会这事很不情愿的。”
“他还不情愿?”艾荷高高地抛起了一个爆米花,随即用嘴接住,“切,得了便宜卖乖。”
“恐怕他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吧。”丹烛靠在船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帆船在海面上微微摇摆着。在他的手中,易拉罐口不时溅出的酒滴,转瞬即被海风吹散到了深沉而庞大的海水里。
“我之前听绍臣说过,自从敬公……不对,自从敬烈皇帝罹难,汪氏一家作为敬系妻族被流放到了郁北的荒岗里。”
“郁北荒岗?”一旁的艾荷放下了爆米花,猛地扭过头来,“那不是个乱坟岗么?”
丹烛听了,点了点头:“是乱坟岗,但可不是一般的乱坟岗。那是郁宫皇城广义的一部分,无边无际,常年黑夜,是一个用妖法创造出的无限空间。里面遍布着六百年积累下来的无名坟堆,数量之庞大难以想象。”
艾荷:“里面埋的都是谁。”
“这可说不清。”丹烛耸了耸肩,“老死的宫女,失势的嫔妾,获罪的臣子,倒台的皇帝。我听说,当年洪洞之变后,上京城中的宗亲夷灭几尽,那时候的郁北荒岗可是相当热闹呢。”
说罢,丹烛抬头看了看丹渊的背影,又继续说道:“绍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虽然长公主,也就是那个时候的敬和郡主,偶尔会偷偷派人送些衣食,但大部分时间里,这个家族都是在寒冷和恐惧中渡过的。丹姓之间的内斗,真是苦了臣民,苦了士兵,苦了臣子,苦了亲族。”
“也苦了天家自己。”坐在船头的丹渊淡淡说道,“所以我在想,绍臣为什么会突然答应这件事。如果我是他,恐怕这辈子会恨死丹家的这帮暴君了。”
月光下,丹烛仰头喝了口酒,而后笑着擦了擦嘴:“这个……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
“绍臣,我要问你一件事。”就在众人在船上闲聊之际,忽听耳麦中传来了丹演的声音。
“什么事?”环海的公路旁,汪绍臣回过头去问道。在他的面前,丹演扶着公路护栏,笑眯眯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待沉默了半晌,只见她笑着扭过了头来,对汪绍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啊……听说、听说今晚海上会有烟火表演,所以我猜殿下会来看看。”一边磕磕绊绊地解释着,汪绍臣一边捂了捂放在兜里的信号器耳塞。
“是啊,我猜也是。”丹演笑着回过头去,“不过我想咱俩一定是弄错了。你看,这周围一个游客都没有,海面上也只有那条破船在飘来飘去,我看今天咱们先回去吧。”
“我去,把这事儿给忘了!”听到这话,船上的丹渊猛地站起了身来。
艾荷:“怎么?平殿还准备了烟花表演?”
“本来是准备了,但是一看他们俩要闹掰,我就让指挥使司把烟火都撤走了。”说着,丹渊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来,打通了给连富的电话。
“喂!小连!”丹渊大声说道,“计划恢复!赶快把烟花都弄回来!”
“诶?他们又和好了?”电话另一头的连富问道。
“少废话,赶快弄回来!”
“不行啊王爷。”连富说道,“退货之后,店家直接把那批烟花转送到一个小姑娘的生日派对上,现在估计已经给点了。”
“那王府里现在还有没有其他烟花?”
“倒是有一批。”连富迟疑道,“不过都是去年王爷生日时剩下的,奇怪了,当时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无所谓啦!”丹渊跳脚喊道,“赶快把那些烟花送过来!要飞过来!飞过来!”
“yes,meinfuhrer!”说罢,对面的连富挂断了电话。大概过了十余分钟,二十多名平王府的护卫便扛着烟花飞到了船边。
“王、王爷……”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连富大声说道,“扛来了……”
“ok,那就组装吧!”丹渊一挥手说道。
“诶……让我们歇一会儿吧……”
“现在可不是歇息的时候!赶快把烟花都布置好!之后有你们歇息的时间!”丹渊大声喊道。
听了这话,连富无奈地点了点头,在一阵紧急操作后,只见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脸愠怒地盯着丹渊。
“都装好啦。”他说道,“您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嘿嘿,别生气啦~我会正常付加班费的。”丹渊抱歉地笑了笑,“好啦,没什么问题就赶快放吧,岸上的两位都等得不耐烦了。”
“这烟花,感觉好奇怪啊。”看着漂浮在海面上的烟花设备,艾荷好奇地问道。听此,丹渊扭头看去,只见在众多的烟花筒中,一个多管组成的金属器具正浮在水面,不同的管口都微微朝着不同的方位。
“谁知道呢?”丹渊抱着胳膊耸了耸肩。
“这是文字烟花。”站在众人的背后,丹烛皱着眉头说道,“等发射到天上之后,这些烟花会自动呈现出文字来,比如说‘欢度春节’、‘xx我爱你’、‘uu’之类的。”
艾荷:“那咱们这个烟花筒里是什么字?”
丹烛:“那你就要问三哥了。”
听了这话,丹渊漂浮在海面上沉默了一阵,伴随着晚风的吹拂,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放!”随着连富的一声大喊,文字烟火第一个冲上了夜空。一瞬间,黑暗的夜空上出现了两个绚烂缤纷的英文字母:
“dy”
“哇你看!是我名字的缩写!”站在岸上的丹演高兴地拍了拍手,“绍臣,这是为我准备的么?”
“当然是!”汪绍臣急忙笑着点了点头。
“娘的,吓死我了。”看到头顶上的dy,丹渊顿时松了口气,“幸亏我和小演的名字缩写都一样,要不然非要穿帮不……可……”
还没等丹渊说完,又有一批烟花冲上了夜空。
“shit?”看着夜空上的英文,丹演皱眉念道,“这是在骂我?”
“不不不!”汪绍臣连忙摆了摆手,“这个是……是……”
“是什么?”丹演转过头来问道。
“是、是她!”汪绍臣说道,“这个烟花是‘是她’的简写。哈哈哈,是她是她就是她,我们的公主,小……小丹演……”
一片沉默中,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抬头看去,便见一个竖中指的图案停留在了天空中。
“这个是大拇指!”汪绍臣疯狂地大喊道,“哇!做这个的人可真费了不少心思啊!这个拇指……哈哈,真漂亮……”
“三哥!”站在帆船上,丹烛猛地蹿到了丹渊面前,拽着他的领子喊道,“你给我讲清楚!这是什么鸟烟花!”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丹渊听了,扭过头对连富喊道,“小连!这是谁送来的烟花!”
“包裹上面没写!”连富鼓捣着烟花筒,满头大汗地说道。在他的身边,平王府的护卫们慌乱地掏出配剑来往筒上死命地劈砍,在一阵叮叮咚咚声中,敷在筒上的油漆渐渐剥离,一行小字出现在了金属的外壁上:
“南朝建南将军刘雪瑞,敬赠北朝平邸亲王丹渊阁下。”
“shit!”见此,丹渊猛地转过身去,朝南方竖起了中指,“姓刘的,老子跟你没完!”
“呲溜~”
随着一阵刺眼的白光,一大批烟花再次爆炸开来。见此,众人抬眼望去,便见在灿烂的烟火上,几个大字赫然显现在夜空当中:“姓丹的,下地狱吧!”
“好、好、好……这是要造反啊。”在绚烂的烟花下,丹演微笑地望着天空。
“等、等等,殿下……”慌乱地倒退了两步,汪绍臣哭喊着连连摆手,在他的面前,丹演笑眯眯地转过身来,随手从公路旁的护栏上撕下了一条锋利的金属片。缤纷美丽的烟花下,只见她睁开了饱含笑意的双眼,一双赤红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汪绍臣颤抖的面容。
五六分钟后,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的湮灭,海面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坐在随风漂泊的小船上,众人默默地听着从岸上传来的惨叫声,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哥。”丹烛耷拉着眼皮对丹渊说道,“还有什么其他计划没?”
丹渊:“别说话,我正在想怎么给宫里写请罪奏本。”
丹烛:“仔细想想,我们哥俩今天除了给绍臣添乱以外,好像什么都没干。”
一阵冷风吹过,海面上的烟尘渐渐消散开来。在温柔的月光中,丹渊抬头思索了一番,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一的下午,郁宫内皇城。
“这就是你们俩的请罪奏本?”
温室植物园中,庞大的玻璃窗折射着户外温暖的阳光。坐在芭蕉簇拥的小桌旁,长公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丹渊和丹烛。茶杯边的电脑中,一封淡黄底色的电子邮件显示在屏幕里,密密麻麻的奏文遍布其中。细细看去,只见在邮件的开头分明写着:“平直总督、平亲王臣丹渊;成光巡抚、成亲王臣丹烛谨奏:为擅通姻戚请罪事”。
“是。”丹渊和丹烛匍匐在地上,吓得冷汗直流。
“周六一大早,刘樰就跟我说了。”低头吮了口茶,长公主淡淡地说道,“在青市的海滨,有人放了几个骂人的烟花,给当地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原来这事是你们俩整的?”
“是……”
“这是为什么?”
“为了……撮合小演和汪绍臣……”
“哪有你们这么当哥哥的。”长公主叹气摇了摇头,“按照奏文里的说法,从头到尾你们只是在添乱。”
“臣等处理这方面的经验确实不够。”
“不够?你们是根本没有。”长公主责问道,“你们两个,私下里鼓捣鼓捣塑料小人和叔嫂人妖也就算了。这次是哪来的勇气,非要给人家当僚机?”
“这次确实是臣等的责任。”听了这话,丹渊重重地把额头磕在了地板上,“不过姐姐放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只要能为老五挑出一个如意的人选,臣等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算了吧,我可没工夫去给你找德国骨科。”长公主笑道,“而且说到如意的人,我想小演已经找到了。”
划拉着手中的手机,长公主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只见在朋友圈的照片里,丹演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正搂着大白熊手舞足蹈着。在她的脖子上,一条绿色的毛线围巾紧紧地裹在她胸口,温柔的颜色好似春日里纤柔的嫩柳。
“春天已经到了。”抬起头来看了看玻璃窗外的阳光,长公主微笑着说道。
明媚的金色里,四月的温暖漂浮在整个植物馆中。新鲜的幼苗裹挟着湿润的芳香,将淡淡的绿色涂满了整个世界。
春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