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空中洒下,冰寒刺骨,一阵风刮过来,白蒙蒙一片,宛如白纱。
这时候雨越下越大,官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唯有鲁肃一行人躲在屋檐下,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被风一吹,竟然有几分凉意,望着这雨景,不知道为何,鲁肃的突然感到身体内涌现出一股寒流,也不知是因为受寒着凉,还是心中对未来的担忧。
“也不知这袁术会作何反应?”
自从几日前陈瑀自领扬州刺史,占据寿春后拒袁术不纳,四面楚歌的的袁术只能退保阴陵。
如此一来,整个淮南便一分为二,所有的郡县开始站队,而鲁肃所在的东城县立刻倒向了袁术。
因县长另调他用,袁术久闻鲁肃的名声,便任命他为新的东城长。可袁术虽然势大,但是鲁肃并不看好他的,认为术无纲纪,不足与立事。
然而东城县毕竟是袁术的地盘,甚至以后整个江淮都有可能是袁术的势力范围,得罪袁术是非常不智的选择。
故而听闻袁术的使者到达东城的消息后,鲁肃不得不快马加鞭,亲自拜见于他,表示自己的诚意,并以祖母老迈不宜出仕为由,拒绝了袁术的任命。
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能否避免袁术的迁怒还不好说。他心里也明白,这最多恐怕也只能拖延一下袁术报复的时间罢了,以后如何应对,只能回家再做考虑。
此时,一想到归家,急迫的心情油然而生,甚至连平如止水的心境也波动了一下。
不知不觉,雨停了。
“大人,雨停了!”这时,一旁的随从唤了他一声。
鲁肃这才从思虑中清醒过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前方就隐隐有一个峡口现在视线中,穿过这陡峭豁口,就是古城里了。
雨后天晴,被雨洗刷过的青石一尘不染,双脚踏在上面,鲁肃一行人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股没来由的踏实感涌上心头。
“石头、小七……,你们几个先回家去吧!”鲁肃说着。
“是,大人!”鲁肃的几个随从,有的是鲁家的佃户和附众,有的则是附近的游侠,听了鲁肃的吩咐,便纷纷告辞而去。
鲁肃则带着两名家丁望鲁府走去,正当他走到闾门外时,门突然从里面猛地被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手提着东西,正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站在外面的鲁肃,先是愣了下,随即就一脸惊喜的说着,“家主,您回来了!”
鲁肃笑着点了点头,迈过门槛,朝里面走了进去。
“是子敬回来了?”一个温和期待的声音,从里面很快传了出来。
来人正是鲁肃的祖母王氏,自从鲁肃走了之后,她就暗暗焦虑,担心县里会做什么对鲁肃不利的事情。等鲁肃回家,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孙儿啊,若再有人请你出仕,你就答应了吧!反正大母也没有几天可活了,若是因此让你陷入险境,大母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王氏暗暗垂泪,似乎非常自责。鲁肃则想起了祖母抚养自己的点点滴滴,突然间哽咽了起来,“祖母勿要自责,都是孙儿不孝,让祖母担忧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
“桂兰,去看看外面出什么事了。”王氏微微蹙了下眉,然后吩咐一旁的健妇道。
“是,老妇人。”名叫桂兰的女婢外面应了声,脚步声渐远,显然是出去看了。
鲁肃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动,对王氏说道,“祖母,孙儿也出去看看。”
王氏点头,说道,“你是一家之主,家中的一切自由你自己决断。”
从孙子的脸上,她看到了凝重,顿时想到,外面的事情恐怕不是一个妇人所能解决的。
鲁肃点头,走了出去,路过马棚的时候,他直接抄起了一根马鞭,大步向门口走去。等鲁肃出去的时候,门外已经开始吵骂了起来。
一个中年人脸上带着怒容,穿着小吏的公服,正在呵斥着桂兰。
鲁肃一下子阴沉下来,快步走了过去。
见又有人挡住了自己的路,小吏正要开口大骂,还不容他说话,一打照面,对方就提起鞭子,朝自己劈头盖脸的抽了上去。
一直跟在小吏身后,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同伴,一见对方狠,腿立刻就软了,眼看着小吏被抽的满脸是血,他们怔在一旁,硬是不敢上来帮忙,甚至,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小吏们都是本地人,哪敢得罪豪族大户?也就是听说这鲁家是外来户,他们才敢登门及第,可是一旦遇到对方狠,他们可不敢得罪,防止祸及家人。
“还不快滚!”再抽了几鞭子之后,鲁肃朝他们低喝的喝道,看来他对如何应对欺软怕硬的小人非常有经验。
而小吏们明显被鲁肃给镇住了,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几人却不敢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将来意道了出来。
“大人息怒!我等小吏也只是听命行事,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久前,后将军下令治下庶民征服兵役,由于时间紧迫,官府才将主意打到了大户的身上。上头已经说了,只有家中人口过百,包括下人和附众,必须按十抽一的比例抽条丁壮入伍,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小人物!”
鲁肃略一思忖,便知道了是什么情况,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暗道果然如此。
要说袁术在诸侯争霸的前期,之所以能成为有数的大诸侯,不是因为他地盘大,也不是因为他手下人才多,而是他帐下兵力盛。
论暴兵的本事,纵观整个汉末三国史,所有诸侯中袁术当属第一。这也是为什么袁术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使得富庶安定的江淮地区残破不堪,民多饥死的原因。
今日赶到东城县的时候,鲁肃就已经听说了袁术欲要强拉兵丁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摊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来因为自家是外来户的关系,所以才被欺上门来。这也说明鲁家虽然在左近相邻有了一定的名声,但还没有大到影响进县里。
但事已至此,鲁肃却没有退缩的打算。小人如鬼,自己的气势一旦落了下来,恐怕对方就会像恶鬼一样扑将上来,将自家吃的皮骨不剩。
所以鲁肃冷笑一声淡淡的回道,“我叫鲁肃。”
“什么?”小吏们勃然色变,脸上一片惨白,胆小的更是两股战战,几乎不能自立。他们怎么会想到,来乡下转上一趟,会欺到未来县长的身上?
这些小吏全都来自县城,消息最是灵通,早就听闻了袁术任命鲁肃为东城长的消息。但让他们知道这是一家土豪还行,但让他们短时间内弄清这家土豪是那个地方哪一家,却有些有些强人所难了。
县里的土豪那么多,谁会知道这位大爷是外来户?要知道他们这种小吏除了能欺负一下庶民外,也只敢望不强势的外来户上打主意了。
“还不快滚!”鲁肃也没功夫去为难一些小吏,挥了挥手,将众人赶走。
小吏们这才醒悟过来,搀起同伴连滚带爬的跑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命令?到时候自己新的县长操心。
此时暗中围观的诸乡人一脸不屑,更是议论纷纷。
鲁肃却没有功夫想这些,眉宇之间满是忧愁。
摊牌兵丁的事情,对他而言不是难事。当初他眼见官吏**,社会动荡,天下战乱将起,便常常召集乡里青少年练兵习武,至今家里还有一支过百人的武装队伍。
然而这些人本来是因为信任他才依附于他的,其中更有不少人不辞艰辛,背井离乡随他远来东城,他鲁肃怎么能将他们推出去送死?
但是他今日虽然借着家虎皮,逃脱了一难,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加上先前刚刚得罪了袁术,到时候数罪并罚,鲁家必有大难。
若说最清楚的鲁肃的人,当然是他的祖母王氏。并且王氏也知道他早上去东城,为的就是推掉东城长一职。
门外生的事情她已经听到,知道县长这层假衣根本唬不了小吏们多久。所以王氏忍不住劝道,“实在不行,子敬就接受后将军的任命吧!”
接受任命?鲁肃宁愿再次迁家,也不会投靠袁术,袁术哪里有什么前途?可再次迁家?
想到这里,鲁肃不由的苦笑了起来。当年刘玄德挂印流亡,被迫流亡天下,投靠师兄公孙瓒,导火线起码还是因为鞭挞督邮;他鲁肃却因为鞭挞小吏而被迫迁家,又算作怎么一回事?
望着孙子愁锁眉宇的样子,王氏虽然心疼,却是无计可施。可就在这时,她终于想起了身,笑着的对鲁肃说道,
“对了,孙儿,有一名叫刘晔的人给你寄来了一封书信,因为你不在,我便给你收起来了。我这边令人给你取来!”
“刘晔?”鲁肃闻之一脸欣喜,连愁绪也冲淡了几分。待到下人将书信拿来,他便急不可耐的将书信打开,观看了起来。
只见信中写道,“……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急还迎老母,无事滞于东城。近刘和者,今在合肥,拥众万余,处地肥饶,江淮间人多依就之,况吾徒乎?观其形势,又可博集,时不可失,足下之。”
收起书信,鲁肃久久不语,随后苦笑一声道,“子扬啊,子扬!你最终还是拿捏住了我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