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易耳!”
此时酒意还未褪尽,陈通的脸上还是有些潮红。
“第一点最简单,这两年郡中大寇肆虐全郡,一年胜过一年。听闻大寇龚都与众贼相约今年共侵南顿,这可不是一乡一亭所能防御的。旻父虽然亡故多年,但郡县两级官员中犹有不少人承他的人情,只要文通能修书一封,又是有利于全县的好事,县中大人必然允诺。”
“第二点,我听说南乡金山亭苗家家主苗老六,今年年初将家中的小女送给了杨长史作女妾,并且深得杨长史的喜爱。我虽不耻他的为人,却不得的不承认,包括我在内,不管是县里的诸位大人,还是县中的诸多豪强,没一个敢不个他面子。其人虚荣贪鄙,我只要多费钱财,再奉承两句,必能达成所愿。”
“至于最后一点,更是不难。谁不想光宗耀祖,封侯拜相?只不过家族的出身限制豪强们的仕途。加上今年后将军与周昂作战不利,强拉的众多丁壮有不少逃回了乡中,隐匿在豪强的坞堡,后将军府曾下令严惩,屡禁不止。若能在与贼寇作战中树立足够的威望,诱之以利,挟之以柄,自然会有人归顺。”
余晖披洒在陈通身上,陈通如披着金甲的战神,气势非凡。谁也想不到,传言不好读书的陈伯举,此时的眼中正投射着睿智的目光。
勇伯俯身叹道,“今先祖显灵矣!”
从陈通王父陈恭开始,勇伯侍陈家已历三代,名为主仆,实则祖孙。看到如今陈家崛起的希望出现在陈通身上,勇伯不由得老怀开慰,落下泪来。
陈通见了,连忙劝慰,浑然没有了刚才的的气势。
……
“幸得先生劝阻,险些酿成大祸!”
刘和等人回到汝阳已有一个多月了,大雪连下了好几场,气温急剧降低。
刘和在幽州住了好几年,倒也没什么,封旻却冻得直跺脚,听说刘和这有火盆,便天天凑在刘和这里。
火盆也就是最近几年才在幽州兴起,当地也叫“神仙炉”,用泥所制。当地大族室内取暖多靠火炕,但屋内的热度往往不易升高,有时虽然把炕烧得滚热,也抵不住外边的风雪严寒,于是火盆便出现了。
泥火盆的最大特点是传热慢但保暖性能非常好。闲着无事,刘和特意令景伯等人做了一个,封旻借机过来取暖,同时与刘和讨论着局势与未来的规划。
一来二去还真的现了大问题。事情还得从南顿之行说起。
刘和前去拜访袁闳那日,张廷以伤势复为由到医馆看伤,外出散布谣言。因为杜庆的存在,也算经过几番斗智斗勇,张廷最终还是悄悄地通过来自平舆的商贾将谣言散了出去。
谣言很多,有人传言幽州牧刘虞起兵讨伐公孙策,大败,公孙策大肆屠杀刘虞帐下将士亲属;也有人说鲜卑寇边,边郡十数县民众惨遭屠戮;甚至还有人言州中大族勾结乌桓起兵造反……
传言不一而足,但都有鼻子有眼,从郡治迅传开,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听说幽州军中一片混乱,很多将士吵着要回家,后将军府的谋士们为了此事都吵翻了天。
不是没有人怀疑刘和所传,但刘和等人一直都在后将军府的监视之下,他们苦无证据,二则谣言起于郡治。
然而就在刘和洋洋得意之际,封旻却给刘和泼了一头冷水,使得刘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忽视袁术的真实性格。
袁术的迅崛起,家族四世三公的声望可以说是居功甚伟,袁术表面上也是一个注意声望的人,但本质上妄自尊大的袁术又岂会被名声所累?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别人可能因此做出妥协,但袁术不会,他不但不会将军队交给刘和,反而会下定决心将之吞并!
所以在封旻的劝诫下,刘和不得不平息谣言。深知堵不如疏的刘和,又散布了许多其他的谣言。效果不错,谣言果真渐渐平息了下来。这件事传到后将军的幕府,府中谋士纷纷打消了对刘和的质疑。
因此才有了上一番话。
但二人现在讨论的却不是这个。三天前,袁术回到了平舆,听说打算在今晚大宴群臣。这对刘和是个机会。
刘和现在手里拿的就是请帖。说是帖,倒不如说是传,其长六寸,木质,上面刻有参宴人的名字、开宴时间,及坐席位置。
此时封旻正跪坐在对面。刘和苦笑一声,“看样子,还是连横派占据了上风。”
“一直是连横派占据上风,”封旻喝了一口热水道,“杨弘出身弘农杨氏,同样是四世三公的大世家,在后将军眼中自然不同。阎象等主张合纵,广结盟友,未尝不是没有从外部寻找强援以达到抗衡杨弘的的目的。”
“你认为我今晚我应该交好阎象?”刘和眉头一皱。
“不,主公最好还是保持中立,”封旻指了指请帖,“关键还是在后将军啊!”
只见请贴上并不是刘和的名字,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袁”字,显然刘和并不在邀请之列。
……
但刘和还是去了。下午申时,刘和便带亲卫骑着马匹,来到了郡守府。
此时街道上正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路上行人稀少,但袁府门前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刘和令亲卫牵走马匹,走到门闾之前,拿出请帖。
门卫是十几个手持刀枪的精锐甲士,杀气腾腾的盯着赴宴的每一个人,并令所有人将配剑卸下,然后仔细查看请帖。见刘和木牌上大大的“袁”字,便有一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将刘和带入府中。
袁府很大,管事带着刘和绕了几圈,刘和才现去的并不是正厅,而是一间偏房。刘和进去的时候,房内已经有不少人了,最引人注目的确是一手持兵书的少年。
看起来比刘和还要小两岁。
少年双眉如刀,目含煞气,就自然地坐在那里,散出一股勃勃英气,与周遭格格不入。
“来着可是伯衡兄?”在刘和进入偏房的一瞬间,少年竟放下手中竹简,起身迎了上来。
“正是在下,足下应该是乌程侯之子孙策孙伯符吧!”刘和虽然没见过此人,却对他有一定的猜测。
按照大汉的传统,表字一般都是在男子二十岁加冠礼上由长辈命名。但实际上很多世家子十五岁束后,就会外出游历,或是求学,或是游玩,为了方便,长辈一般就会在束礼上就取好表字。
刘和的表字就是在进京前由阿翁所取。而孙策则是因为从小跟随其父四处征战的原因。
少年闻言眉头一挑,“伯衡兄竟然听过我孙伯符的名字?”
刘和哈哈一笑,道,“生子当如孙伯符,在汝南,后将军这句话恐怕是无人不晓吧?”
二人双目相对,竟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可惜刘和知道,不久之后,孙策就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对手。
此时的孙策意气风,谈吐举止,令人心折。怪不得连周瑜这样的千古俊杰都去主动结交,引为总角。
直到侍者出现,两人一直相谈甚欢。
……
宴会开始时,已经华灯初上。
孙刘二人携手走进宴堂时,后将军手下文武早已安然就坐。
军中尚左,后将军麾下大将全居于左,谋士文臣居于右,各有十数人,跪在案桌之旁,居然有一种文武满堂,人才济济的煊赫之感。
见到刘和一瞬间,杨弘的脸色有些阴沉,招了招手,侍者小跑过来,低语几句后,脸色更是有些惊疑不定。刘和及其下属每天的吃喝宿行,事无巨细,都会在晚上摆在杨弘案头,虽然杨弘对刘和并不太在意,但仍会令手下幕僚酌情处理,但他今晚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阎象却没有想那么多,见到刘和的时候竟然有些惊喜。最近几次与杨弘交锋,阎象都处于下风,此时见到刘和狠狠吐了一口气。
“伯衡贤侄,许久不见,老夫可甚是想念啊”阎象捋了捋颌下的三寸羊须,一张老脸笑的像菊花一样。
“多谢阎公挂念,自从上次一别,和无时不刻想着再聆听您老的教诲呢!”刘和赶紧上前行礼。
“呵呵,贤侄若是有空尽管来找我即可,老夫府上随时恭候贤侄的光临。”阎象笑着将刘和拉到自己的酒桌上来,随意问了刘和一些毫不关联的问题。
渐渐刘和听出了老狐狸的意思,他这是在打听自己是如何混到酒宴上来的呢!
刘和心中暗自冷笑,早干什么去了?宴会之前自己可是一张请帖都没手收到,这会儿想摸老子的底?没门儿!
刘和打了个哈儿哈儿,向主座的空位上拱了拱手道,“这都是后将军的恩德啊!”
阎象听后也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主公开始插手我们的争斗了?
刘和哪会管阎象在那里瞎琢磨什么,起身告辞,按照请帖坦然自若地坐在了众多袁氏子弟之间,现在杨、阎二人的脸一下子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