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菀觉得头很重,就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了不知多久,走一步如千斤重,寻不到任何尽头。
努力睁开眼睛,可眼皮似乎黏住了,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直到她迷迷糊糊听见清梨的声音:“宋御医,谢谢您,这针扎了小主就会醒么?”
“应当如此。”宋御医的声音充满着疲累,“这已是我毕生所学,想必菀小主很快就能醒了。可惜,我还是未寻到如何解决瘟疫的法子……”
姜菀睁开了一双眸子,往日的眸中宝光不再,显得有些萎靡。
“水……”姜菀原本清甜的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像是干旱沙漠中的风沙。
清梨端着青玉茶杯递过去,心疼地看着姜菀,眼中只有自家姑娘如今这让人怜的模样,完全顾不上自己是否会染上瘟疫。
姜菀迷迷糊糊的就着清梨举着的茶杯,润了润唇,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觉得头依旧重得厉害。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顶着自己的脑袋,一不留神就会折了一般,姜菀从未这般难受过。
她的手指动了动,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却抬不起来,万分沮丧的问道:“我这是怎的了?”
清梨最懂自家姑娘,一面伸手替姜菀揉着太阳穴,一面轻声说道:“小主莫要担心,只是染了些小病,有宋御医在,很快便能治好的。”
宋御医站在纱幔外头,又隔了一层帘子,他虽然看不到,但听到清梨这么一夸他,脸上也不禁红了红,幸好屋子昏暗看不清楚。
姜菀知道肯定不是小病,可她又有些乏了,眼睛渐渐闭上,轻声说道:“清梨,我想再躺会儿。”
“小主且安心躺着吧,有奴婢在这照看呢。”清梨温柔地替姜菀掖紧了被角,这才款步走了出来。
宋御医见清梨出来,连忙塞给她一个药包。
“清梨姑娘,菀小主染了瘟疫,你伺候的时候也小心些吧,最好是莫要与菀小主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且在这屋子里头待上半个时辰就得出去透透气,每日用这些药煎服三回……”
宋御医又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堆,这玉粹轩里头人本来就少,若这些宫人全都倒下了,那姜菀可就没救了。
清梨勉强朝宋御医挤出一丝笑容,嘴角浅浅的梨涡载着满腔的愁绪,盈盈施了礼:“我们都得麻烦宋御医看顾了。”
那浅浅的梨涡似是夜里的一道清光,让宋御医目光微微怔了怔,连忙摆手说道:“不麻烦!不麻烦!”
宋御医既然选择了留在玉粹轩,他自然也属于被封在玉粹轩中的人,在姜菀好之前,不得再踏出一步。
不过宋御医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他留在这,一是因为姜菀是他的病人,不能推卸责任,医者仁心;二是因为姜菀身上冒出的是一种新的瘟疫,如今还没寻到对症之药,他留在这,可以细细研究,若想出了治愈的法子,那救的可不只是姜菀一人了。
宋御医想想都觉得激动。
清梨也不再说什么,又去洗巾帕替姜菀擦额头了。
在姜菀又沉沉睡去不久之后,元璟帝终于到了玉粹轩的门口。
元璟帝到底还是没自己走着来,毕竟他才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那些奴才只敢劝他,却也不敢违逆他。
所以最终还是将元璟帝抬到了这玉粹轩的门口。
不过议事厅与玉粹轩隔得也十分远,所以尽管元璟帝催促着抬龙辇的小太监们一路快步走来,颠簸万分,也还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元璟帝一心急切,担心着姜菀的安危,不得不质疑为何先祖要将皇宫建得如此之大,实在太耽搁功夫了。
元璟帝到玉粹轩门口的时候,只看到玉粹轩朱红油漆大门上,贴着两枚白纸糊的封条,在这天际微白的朦胧中,显得格外刺眼。
“哼。”元璟帝直接冷哼一声,走下龙辇,撕下了封条,“封玉粹轩的动作倒是伶俐得很!”
宝公公鞠着身子说道:“皇上,这宫里头都是娇弱金贵的主子,若瘟疫传出来,不堪设想啊……这也实在是万分无奈之举。”
“那就把姜菀跟个囚犯一样关在这玉粹轩中?”元璟帝冷声说道,眸中的怒火已经蔓延得漫山遍野。
宝公公额头滴汗,也不敢再说什么,只盼着万岁爷不要再折腾了,就这样看一眼就回去罢了。
只是元璟帝显然不甘心到了门口就这样看一眼。他竟然伸手去推那朱红大门:“朕要进去看姜菀。”
“皇上,万万不可啊!”一众太监都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皇上若是染了瘟疫,他们全都小命难保。
元璟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放心,朕可是真龙天子,哪有这么容易染病。”
可跪着的太监们纷纷将头贴在冰冷的石板上,颤抖着身子,俱不敢抬起头来。
元璟帝直接挥了挥衣袍,大步走了进去。
宝公公跟在后头,脚步抬起,却又不敢跨过那道门槛。
他怕死,若染了瘟疫怎么办?可皇上若染了瘟疫,他作为大太监,也逃不了一个死字。
宝公公在门口不停的抬脚落脚,来回踱步,纠结得眉头都快拧掉了。
玉粹轩里头的宫人们都忙着照顾姜菀,也并没想到有人敢撕了封条直接走进来,所以也没给大门落锁。
当守在院子里的小卓子看到皇上走进来的时候,已经惊讶得嘴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幸好宋御医已经睡下了,不然元璟帝看到他,玉粹轩中又要弥漫着一股子酸味了。
元璟帝直奔姜菀的屋子而去。
走到隔扇门前,元璟帝沉吟了半晌,刚刚太过担心姜菀,以至于他心中什么都没有,一心只想来看她。
可如今到了屋门口,想到她就在屋子里,突然脚步就停滞了下来。
元璟帝这才想起,他不是说过,再也不管姜菀的事了么?
元璟帝也不明白,为何听到姜菀染了瘟疫的消息,他会如此紧张焦灼,满心满眼都担心着她的性命安危。
就连刚刚在议事的时候,只要大臣们提起瘟疫二字,他就会想起昏迷的姜菀,只要提起因瘟疫而死的老百姓,他的心就会痛一瞬。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老百姓。
元璟帝很清楚,是因为姜菀。
还未问过自己的内心,元璟帝就急匆匆的到了这里,伫立在门口,他这才想到问自己一句,为何要这般在意?
不过既已经到了这里,元璟帝也来不及细想,他吸了一口气,最终轻手轻脚的拉开了门。
屋里有些黑,拉了帘子,只有两盏昏黄的油灯照着。
清梨守在外间,听到有推门的动静过来瞧,看到是皇上,差点惊呼出声。
但她谨记着不可打扰姑娘清梦,还是忍着捂住了嘴,只是依旧一脸惊容的看着皇上。
姑娘染了瘟疫,玉粹轩都封住了,皇上怎还会来看她?
皇上不怕死么?
元璟帝轻轻瞥了清梨一眼,而后目光专注地落在那藕荷色的纱幔之上,一步步缓缓地走过去。
深邃的眸光寂寂,不见半点星辰。
他抬起修长的手,撩开了纱幔的一角。
只见姜菀紧闭着双眼,躺在那里,安静得让他有些心悸。
他见过姜菀许多模样,古灵精怪的,矫揉造作的,梨花带雨的,坦率勇敢的,认真执着的,却没见过这样脆弱的姜菀。
她肌肤如白瓷一般,白得刺眼,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身下蜿蜒,樱唇已经失了血色,紧紧抿着,在昏暗的屋子里,失了她所有的颜色。
姜菀就这样静静躺在那里,整个人脆得像是轻轻一碰,就会消失。
元璟帝垂下双眸,一句话也没说,一句话也没问,直接转身径直走出了玉粹轩。他此番摆驾玉粹轩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宝公公还在大门口纠结着要不要跟着皇上进去,就看到皇上脸色沉沉的走了出来。
元璟帝的俊脸此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半点情绪显露,只是沉默着上了龙辇。
宝公公连忙催促着小太监们抬着龙辇快些离开,他转身将玉粹轩的大门关紧,又将封条重新贴好,这才快步追上去。
“皇上,来玉粹轩耽搁了一个时辰,如今已经到了上朝的时辰,您恐怕是不能回德清宫歇息了。”
宝公公一面说着,一面将刚刚太医给他的那个艾草药囊在皇上身边左右挥舞着,总归能去掉些皇上从玉粹轩带出来的病气。
一面挥着香囊,宝公公的心中也满是担忧。
皇上这一整夜没睡,也不知道皇上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正担忧着,只听到元璟帝沉寂而难过的声音。
“小宝子,你说,朕若同时心悦两个人,是不是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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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微:崽你这思想可真够现代的啊!
元璟帝:谁让我是亲儿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