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后,苏渊叫小竹撤了饭菜,打点好随身物品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启程。
他则拽过沈青萝的手腕坐在榻上,将她圈在怀里。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对?”他仰头瞧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
“有何不对?”她也不躲,就那样任他抱着,任他看着。
“若是往日,我稍一碰到你,你都要躲得远远的。今日非但没有躲,还喝了酒。”
“你松开,我现在就离你远远的。”她作势要去推他,谁料手心刚搭在他的肩上,他便将腰间的手收拢的更紧些,“不放。”
她本就没指望他放开,他已经有很久没碰过她了,现在的想法都写在眼睛里,既然酒不醉人,她总得找点别的法子让他醉。
“只是忽然感慨很多事。”她眸子落下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没拿开。
“何事?”他难得听她敞开心扉,异常有耐心。
她抬手,指腹落在他的脸上,目光随着指腹在他脸上细细描绘,“若你我不是仇敌,我大概会喜欢你的。”
苏渊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盼着她的喜欢盼了多久,可偏偏中间隔了仇敌两个字。
“那么就忘了从前,从现在开始喜欢我。”
怎么可能忘记,他忘得了,她却忘不得。
她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眉眼间轻轻摩挲着,“苏渊,你我注定福薄缘浅,放过彼此吧。我不知上一辈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力气同你寻仇,能为父亲正名已经足够,可要我日日这样面对你却是不能的,我做不到。”
她收回手,搭在他的手上,试图将他那双手从腰间扯开。
他的手纹丝不动,眸子上氤氲了一丝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是怒还是其他,可那其中的倔强却是真的,沈青萝明白了,她这一席话纵使他听进去了,也不会当一回事,他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你醉了,今日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上来睡。”他手上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到榻上,脱去她的鞋袜,吹了灯在她身旁躺下。
帐内暗了下来,漆黑的夜掩盖了他眼中的情绪,也掩盖住她的,身侧人悄无声息,她却知道他必定是没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身侧人气息平稳,沈青萝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起身,谁料刚跨过他,还没下床榻,手腕就被他捉住,“去哪?”
“小解。”她这一出不过是为了试探,他果然没睡。
苏渊松开她的手,起身掌了灯,穿鞋下榻,“我陪你去。”
“不好吧?”沈青萝并未直言拒绝。
“外面漆黑一片,你不害怕?”
容不得拒绝,无奈她只好披上外衫与他一同出了帐篷。
大部队已经撤退,这片荒原变得格外空旷,星河闪闪,一弯月牙挂在晴朗的夜空中,为大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色。
沈青萝四下打探,这里只留了一辆马车,她不会驾车亦不会骑马,在这漆黑的夜里亦不易辨别方向,且又是一个不会武功,容貌过于出挑的女子,凭着她在现代那点三脚猫功夫茫然上路不可取,需得重新考虑出路。
“在看什么?”苏渊见她已经回来却迟迟不过来,行至她身侧问。
“这的星辰真美,虽不是满月,月色也不错。”沈青萝找了个借口胡诌道。
苏渊抬头看像夜空,“这样的景致也只有在塞外才会看得到。”
沈青萝附和地点点头,宁安城远没有这地方来的宏伟宽阔,和这相比,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些。身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收回目光,侧头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怎么了?”她不解。
“你不会在寻思逃跑吧?”苏渊言语间尽是试探。
沈青萝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摇摇头。
“最好是这样,这个地方据最近的县城也有百里,又因是边关向来不大安全,你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贸然上路……”他的话没有说完,她已经了然。
看情形就算是要离开他,至少也要到安全的地方,做好之后的打算。
“回去吧,夜里凉。”苏渊牵过她的手腕往回走,沈青萝心知今夜走不了了,便随他一同返回帐内。
出去这一趟把一夜的凉都带回来,她倒了热水,用帕子擦了手脚方才舒坦些。可等回到榻上,身侧人却不那么安分了。
一开始他只是往她身侧移,她以为他那头地方不够便让他几分,可直到她要从另一侧掉下去,他才停住。
“抱着我。”
“你还没睡?”
他们从外面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这会已是半夜,夏日天亮的早,这边又是边关,用不了两个时辰他们便要起来赶路。
“被你那么一折腾,睡不着了。”他的唇靠近些,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感觉到他的气息。
沈青萝还在往后,这一下差点没掉下去,还好苏渊动作够快将她一把拽回来,单手按在她的后背不让她再乱动。
“你是故意的。”她猜透了他的心思。
“嗯。”他也不否认,气息更近些,在黑暗中摸索她的唇。
沈青萝伸手挡在他的面前,他的唇落在她的手心,“别乱动。”
她打定心思与他划清界限。
苏渊却将她的手拿开,俯身过来,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我很久没碰过你了。”
也不等她说话,他的唇再次落下来,他的动作来的迫切,没等她抗拒已与她的唇舌纠缠在一块,手也不可抑制地却扯她的衣衫,衣带系的紧,他似是不耐烦,稍一用力,嘶地一下将衣裳扯坏。
沈青萝的唇被他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去推他,奈何力量悬殊如蚍蜉撼树,就放弃挣扎。
良久,他松开她的唇,细密的吻落向她的颈间。
“帮我脱掉。”他在喘息间得了空。
沈青萝未动,勾住他的脖颈开始呜咽,夜里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当她在哭,便停下动作,“我弄疼你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她的声音哽咽。
苏渊动作一滞,欲念压下了一半却没有立即从她身上离开,“不想还是不愿?”
他伸手去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了一片泪痕,当下心里凄凉,“原来是不愿。”
他翻身从她身上下来,整理好衣衫在她身侧躺下。
他有多久没碰她了?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若是以前,他大可不必顾忌她的情绪,直截了当地要了她,可现在……他上了心,但凡上了心,就不能肆无忌惮。
身侧的呜咽声渐渐停息,最后转换为均匀的气息,苏渊才转过身面对着她,手指摸到她的脸上擦掉泪痕,“你可知我是真的对你上了心?”
她不确定。沈青萝并没有真的睡着,就连刚才的哭也是装的,她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流泪,这副躯体身骄肉贵,稍稍掐一下眼泪便会往下流,所以推他无用之后她索性去掐自己。她不得不这样做,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与他断了关系。
静谧地夜里响起了一声轻叹,苏渊凑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次日一大早,天刚亮,小竹收拾好行囊装上马车,沈青萝与苏渊坐在马车内,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守卫充当车夫驾车。这守卫有几分眼熟,细细想来竟是在西楼见过的。
小竹原本在车内,感觉到二人之间氛围不对,便掀开帘子与那赶车的人坐在车外。
沈青萝的心思却都在这赶车人身上,这人是凭空出现的,她猜测苏渊身边应该还跟着人暗中保护,她若是想要逃更是难上加难,需得要人多的地方才能掩人耳目。
因着昨日睡得并不踏实,才刚上马车沈青萝便靠在马车一侧闭目养神,也省了面对苏渊觉得尴尬。
才没过多久,身侧人握住她的手腕,沈青萝倏地睁开眼睛。
“躺下睡会舒坦些。”苏渊将薄被铺在车厢,这马车足够宽敞,躺一两个人不再话下。
“不用。”她不着痕迹地拒绝,正准备再次闭眼,苏渊已托起她的腰身将她放到被子上,头就枕在他的腿上。
苏渊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沈青萝知道他的性子便不再挣扎,索性躺在那睡了过去。
直到外面的喧嚣声,她才微微转醒,瞧见还枕在苏渊的腿上,不着痕迹地起身。
“已经到了镇上,我们不急着赶路,你若是喜欢可以下去看看风景,或者我们歇上一两日。”苏渊难得的和颜悦色。
沈青萝心知他是因昨晚之事心怀愧疚,此举是有意讨好她,同她讲和,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应下来。
外面天色渐暗,她睡了一路不觉竟走了一日,苏渊找了间客栈,将马车交与店小二,要了两间客房,等上了楼,那充当车夫的守卫又不见了踪影。
沈青萝推门而入,瞧见苏渊还跟在后面面露不悦,“你怎么跟进来了?”
“自然是我与你住一间,小竹住在隔壁。”他让店里的伙计带小竹过去,嘱咐他送来晚膳和热水。
沈青萝对苏渊是有所顾忌的,他对她有所图,与他住在一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失控,可让他离开似乎也不容易,毕竟这房钱都是他出的。
“若是不舒服,让小竹伺候你沐浴后去榻上躺一躺。你从小就在宁安城没出过远门,刚好趁回去的功夫我带你到处走走。”苏渊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转身出了门。
不稍片刻,小竹推门而入,客栈的伙计把沐浴的热水和晚膳都送来,一一摆放好之后,又很快退下去。
“姑娘是先沐浴还是用膳?”小竹凑到她身侧请示道。
“沐浴。”浴桶就摆在客房的屏风后,沈青萝绕过去,解开衣衫迈进浴桶,身子瞬间舒坦不少。
小竹跟过来伺候帮她擦身子,似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她向来喜欢坦诚一点的人。
“昨晚姑娘与公子置气了?今晨眼睛都肿了。”小竹试探道。
“没有。”也算不上生气,顶多是把话挑明了。置气应当是两个极为亲密的人才有的事,她与苏渊却不尽然。
“我怎么觉得你和公子之间疏远了。”
疏远?她和他何曾亲近过,从来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见沈青萝不语,小竹继续道:“我在西楼那两年从没见公子对哪个姑娘上过心,甚至连碰都不碰,直到遇到姑娘你。”
“你是来为苏渊当说客的?”这样的话沈青萝并不是没听过,西楼的花妈妈,曾经的花魁牡丹都这样对她说过,可是只有她知道,她之所以能被苏渊注意到一开始就因着那层仇敌的关系。至于后来……他恨了二十年,如今却说同她讲和,有些事纵使明白,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是伺候姑娘的人,自然站到姑娘这一头。眼下在宁安城姑娘已是已死之人,如今一无所依,身旁又没有人帮衬,公子是你唯一的依靠,你又何必同他置气闹不愉快。”
沈青萝略一沉吟,小竹虽然有劝谏她的嫌疑,但话却是在理的。这会儿萧衍定是已经回了宁安城,她已死的消息定然传遍,纵使她再回那里也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便是欺君之罪。
这一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她身无分文,虽可以琴棋书画等技艺谋生,也有现代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傍身,但她的这张脸注定了她过不得寻常人的生活。
普通女子若是有了美貌,多半会遭人惦记,一不小心就会成了负累。
“姑娘?”见沈青萝出神,小竹轻唤道。
“我知晓。”小竹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让她安分些,老老实实地呆在苏渊身侧,为她指了一条出路。眼下她要做出选择,是在他身侧苟且着,还是踏入那尚不明确的路去冒险。
沐浴过后苏渊还没有回来,沈青萝草草吃了几口晚膳便叫小竹回去休息。
小竹见她神色恹恹,也没多作叨饶,出了房门回自己的卧房。
客栈的卧房在二楼,从窗户往外看去,可瞧见依次点亮的灯火,倒是天色阴沉,风吹着窗框当当作响,沈青萝倚在窗前瞧了一会,见行人行色匆匆有归家之势,知是要下雨,便伸手将窗户关上。
房中有两个包裹,她的衣衫都是由小竹负责打理的,这两个包裹可能是苏渊的随身物品。
她走过去拿起其中一个,包裹不算重,打开只瞧见几件贴身衣物,搜寻无果,便将包裹重新系上,去翻下一个。
这个倒是有点沉,是一些随身的物件,玉佩,折扇,桃木梳,甚至还在一个小盒子里发现了几张银票和一小包碎银子。若是逃走必定需要银子,想到这沈青萝抽出一张银票,又分出一小部分碎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
“就当是你欠我的,不算做贼。”话虽这么说,沈青萝还是做贼心虚,将那包裹重新收好放回原处。
才刚放回去,一道惊雷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捂住荷包望向窗外,刷刷的细雨打了下来,那扇没关严的窗被风吹开。她走过去将窗户关紧别上,刚转身就瞧见苏渊,他应是刚从外面回来,衣衫被沾湿了大片。
“换件衣服吧,都湿了。”沈青萝的话脱口而出,说完方觉不对,按理来讲她还在同他闹别扭,不该如此殷勤,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做贼心虚。
苏渊不禁多瞧了她一眼,自顾地脱掉外衫,“我叫小二备了热水沐浴,洗过后再换。”
方才失策之后,沈青萝不再多言,这突如其来的雨水带来阵阵凉意,眼下她只穿了中衣,考虑到小二还要进门送热水多有不便,就上了床榻放下帷幔将外面隔开。
果然,不稍片刻,敲门声就响起。
“进。”苏渊说罢,小二应声而入,将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随即退了出去,他侧头瞧了一眼床榻,仅瞥见帷幔内的一个身影。
这帷幔将床榻内外隔成两个空间,沈青萝捂住荷包越想越激动,想着拿着也不是,睡觉也不好挂在衣衫上,便塞在枕头下,将头枕在上面躺下方觉的安心几分。
外面的雨声刷刷作响,白日已睡了一路,这会儿倒是怎么都睡不着,听见脚步声靠近,沈青萝意识到可能是苏渊洗完了要上来休息,当即闭上了眼睛假寐。
“今夜准我上榻吗?”隔着一道帷幔,苏渊在外面问道。
沈青萝正想开口,意识到不能穿帮,又勉强将“不准”那两个字强压回去。片刻后,帷幔被掀开,那人轻叹一声,将薄被盖在她身上,上榻躺了进来。
“我知道你没睡,白日睡了那么多又怎么睡得着?”
沈青萝心知装不下去,睁开眼睛转过身来。
“若我说不准,你会睡到别处去吗?”她看着他,平静如水地说道。
“不会。”
“那又何必问?”
“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苏渊伸手,应是想碰她的肩膀,又忽然想到什么悻悻地收回落到一旁,“昨夜是我不对,你打算一直不理我吗?”
“我以为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会放你离开。除了这个,我都答应。”苏渊的话中退让。
沈青萝抓住时机问道:“不碰我,这个你答应吗?”
苏渊面露难色,“不能,从我第一次碰你之后便知道自己做不到。”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沈青萝重新闭上眼睛。她不想同他有牵扯,就必须断了他的亲热,否则他只会一步步将她拉到他那头去。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这鸿沟是他亲手挖成的。
苏渊知道她放不下那件事,但做了就是做了,他亦不后悔,如此她与他之间便成了僵局。而这个僵局,必须由他打破。
苏渊躺在她身侧,“我苏渊一旦认定一个人便不会放手,想从我身边离开,除非杀了我。”
他不是没被她刺伤过,可当她为他挡刀的那一刻他便知,沈青萝下不了手。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对他并非全然不上心,只是因着父母之间的仇恨没办法跨过来。她跨不过去的那道坎,由他来跨。
他还是伸出手落在她的脸上,几乎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沈青萝,我认定你了。”苏渊说着就要吻过来。
沈青萝急于制止,用被子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住,全身警惕,“昨晚的事还要再来一遍吗?”
“这取决于你,人或是心,你选一个。”他让她做选择。
沈青萝眉头微皱,“如果我不选呢?”
“那便由我来替你选。”
他替她选择的结果只有一个,便是用强,她的心定是不会给他的,他能强取豪夺的只有她这副残躯,她已然不在乎了,但她怕的是他会用另一个新生命去捆绑她。
“我的心给不了。”
尽管知道是这个结果,苏渊还是有些难过,终究,他还是要当那个坏人。
“既如此,我便不顾忌了。”他将她面前的薄被拽下来,握住她的后颈将她带到身前,咬住她的唇。
沈青萝一动未动,像个死人。
他的唇离开,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双眸平静眼中没有半点波澜,便知是他败了。
他起身离开,片刻后听见关门声,这一夜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