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的清幽别院内,老医仙正在一边碾药草,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门边。
小药童见了,就嘟囔道:“师祖既然挂心,为什么国公爷让人来请您一道去正院热闹热闹,您又不去呢?”
老医仙没好气道:“人家一家团圆,眼下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一个外人去干啥?”
“师叔又没把您当外人。”小药童道。
老医仙碾完药草,又拿了个龟甲开始摇铜钱。
一般的会卜卦的人有讲究,遇到大事才占卜,或者给自己定规矩,每天占卜次数不超过三次,以此来提高占卜的准确度,或者避开所谓的天罚。
老医仙不讲究那些,他闲来无事就占着玩儿。
有时候出门需不需要带伞都靠占卜来决定。
铜钱和龟甲撞得哐哐作响,就那么响了一刻钟,正在看医书的小药童不堪其扰,捂着耳朵大声道:“我觉得师祖该去呢!”
哐哐声停下,老医仙问他为啥这么说。
小药童道:“师叔不是要了师祖的天外陨铁吗?如今隔了几个月,那神兵利器一定已经打造好了,您不去看看怎么行呢?”
“对哦!”老医仙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我可不是去打扰人家的天伦之乐,只是去看看我那块宝贝!”
送走了他,那小药童呼出一口长气,看到他随手抛下的龟甲和铜钱,他自发自觉地上前收拾。
奇怪,这卦象怎么是个凶?劝人不要去的意思!
一定是师祖老是随随便便卜卦,不准的啦!
小药童哼着歌,把龟甲和铜钱一收,接着研读医书。
第70章
一通盘账盘到月至中天,总算盘出了个所以然。
英国公府阖府上下拢共有百余个下人,月钱大部分都在半两至二两之间,一个月就要发出去上百两月钱。另外还有管家和厨子那些月钱高的,月钱加起来也有百两。而要养活这么些人,一个月则也要上百两花销。就先笼统的加一加,算作每个月四百两支出。
这是从前王府的账房先生记录的,还算是比较清晰好查。
难查的是新账,开府之后府里没有账房,那是府里管家写的。
他虽然能识文断字,但是记账的本事还真是一言难尽。
且也不好发落人家,每笔账目下头都有武重的签字,表明他是允许对方这么记账的。
好在新账虽乱,但管家并没有从中弄鬼——现在账面上还剩下万两出头的现银,和库房里的金银是对的上号的。
而过去的半年里,武重拢共接济了五百余名伤兵残将,一般是给五十两银子或五两金子,但也有多的,有几家半年里上门了好几回了,就拿得格外多一些,平均一家子获了二三百两。
总计武重一共给出去了快三万两。
这数字一算出来,王氏的脸不能说和锅灰比,和啥比都黑的吓人。
“你……”王氏胸口剧烈起伏,颤着手指着武重,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武重心虚地头都不敢抬。
三万两,这不只是对农家人,对富商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了!零零碎碎给出去的,他根本一点数都没有。而且当时也不知道王氏他们还活着,他想着自己和儿子都不是讲究吃穿的人,给出去的金银就当是给地下的王氏积福了。
“娘莫急,”顾茵把热茶递送到王氏唇边,“您看这账,除了这个,爹和青意都是极俭省的,半年里他们两人合计的吃穿用度才花了不到百两。”
其中大头还是武重日常吃着的汤药钱。
王氏就着顾茵的手喝了口热茶,这才缓过了那口气,问武重说:“五百多个人,半年里你咋见的?”
五百人平摊到半年多,一天要见两三人。
武重垂着头,慢腾腾地解释道:“就逢年过节,一下子会来好些。前阵子中秋节,当天就来了上百人。”
王氏被气笑了,“中秋节一天来上百人,你这是在府里办庙会呐?”
武重没吭声,他也肉痛自责呢!
王氏说完又看向周掌柜,问他今天在外头打听得怎么样了。
周掌柜好不容易忙完,正喝着茶,猛地被问起,他故意放慢动作把茶盖盖回去,再去看顾茵。
顾茵微微颔首,让他但说无妨,反正这也瞒不住,王氏稍微一打听肯定能知道。
周掌柜就直接说了。
听说京城里顶好的大酒楼也有一万到二万两,王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自家这糟老头子这是送出去了一两间大酒楼啊!
眼看着王氏实在憋不住要骂人了,顾茵就起身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时辰不早,都歇着去吧。”
周掌柜被下人引去前院,顾茵和武青意两人一道送老医仙出院子。
老医仙兴冲冲来的,来了都没来得及表明来意,就和周掌柜一道被抓了壮丁。
当时顾茵看到老医仙头发和胡须都发白了,心里还怪不落忍的,算账也可太费心神和眼力了,别回头把他老人家累出个好歹来。
当时武青意就在她耳边道:“我师父是自小练武之人,身子骨硬朗着呢。”
有了他这亲徒弟的保证,顾茵这才放开了手脚。
别说,这位老医仙年纪虽大,脑子真的是灵活,要不是有他帮忙,那五百多条伤兵残将的条目还真理不清。
“师父好好休息。”武青意心里有些过不去。
顾茵也惭愧道:“本该是我去拜见您老,给您老见礼问安才是,今日事急从权,实在是唐突了。”
老医仙累的话都不想说,摆摆手让他们别送了,自己回去了。
这天伦之乐,还真不是好享受的啊!
送走了其他人,屋里就只剩下自家人了。
屋门一关,王氏一跃而起,满屋子找趁手的东西。
“娘,悠着点,爹身子可不好呢。”
王氏气道:“我知道啊,若不是他身子差,我不直接拿刀子了吗?至于满屋子找家伙什吗?”
“银钱都花出去了,您现在置气也是于事无补。”
顾茵还在相劝,但无奈王氏确实气狠了,不把这口气出了,她得憋死!“你别管了。”最后王氏还是给武重留了一些面子,把他搀回屋里发落去了。
武重临走时还对顾茵道:“大丫要什么,直接和下人说。”
顾茵应下一声,又听王氏小声嗤笑道:“死到临头还有关心别人呐?”
武重:……
在一众小辈的同情目光中,老夫妻俩走了,顾茵等人也准备歇下。
武青意日常住在前院的,就还回前院。
看顾茵累得慌,他怕她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俩孩子,就把已经睡着的武安给抱走了。
顾茵安置在主院旁边的院子,顾野虽没睡过去,也是困得睁不开眼。
母子俩就没分屋子,一道睡在这个院子的主屋。
后头丫鬟送来热水,顾野自己去了净房沐浴,洗完澡爬上床榻就睡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武安过来了,顾茵才起身。
外头时辰还早,顾茵问他道:“怎么没多睡会儿?”
武安往后还是要去文家上课的,也就这两天可以休息一下。
武安就压低声音解释道:“大哥起得早,在前头打拳呢,我听到动静就醒了。”
这孩子觉浅,顾茵就点头道:“那你日后还是住在后院吧。”
武安点头说好,刚说到这里,顾野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揉着眼睛问:“打拳?什么打拳?”
武安就把方才说的话又复述一遍,顾野立刻开始自己穿衣裳。
他叔的武艺是毋庸置疑的,他早就想学了。
穿好后,他跳了床,丫鬟听到动静送来了洗漱的东西,他也不用人服侍,自己就收拾好了,拉起武安又去前头。
顾茵收拾妥当后,就起身去了主院。
她还挂心着昨天的后续发展呢,就怕王氏真把武爹打出个好歹来。
王氏和武重已经起了,顾茵进屋后先喊了人,然后就开始打量武爹。
武重全须全尾的,脸色倒是比前一日好,脸色都红润了几分,只是对着王氏的态度越发妥帖谨慎,陪着小心,正给王氏布菜。
“大丫来的正好,我刚要的朝食,你快来吃一口。”招呼着顾茵坐下,王氏发现她还在看武重,好笑道:“咋的,我还真能因为花出去的银钱把你爹打一顿?”
顾茵挨着王氏坐下,亲热地挽上她的胳膊,说:“哪儿有?我娘最是通情达理不过。”
王氏笑了笑,又很故意地咳嗽一声。
武重立刻拿着公筷帮着夹了个点心,放到王氏面前的小碟子里。
王氏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又道:“这点心没你做的好吃,但我尝着口味挺特别的,你快尝尝。”
英国公府从前是王府,厨子也是原先的,手艺不输御厨。
桌上摆着奶油灯香酥、牛乳菱粉香糕、双色马蹄糕,还有一道红豆膳粥。道道都好吃。顾茵尝完一遍,难免想起昨天盘账的时候,看过这厨子月钱一个月是三十两,以他这手艺,倒不算多给。回头还可以和他交流一番。
等她吃完,王氏才笑眯眯道:“昨儿个我和你爹都打听清楚了,家里现银虽只剩万余两,将够给你买个酒楼的。但国公真的是好大的官,一年俸禄就有四千石,折算成银钱就是四千余两。”
说完她顿了顿,又笑道:“另外还有咱家青意,那也是一品的大官,一年俸禄也有千石。那些米银可都没发下来呢,所以等到年底,咱家还能有五千多两的进项。”
昨儿个知道武重半年花出去近三万两,王氏真觉得天塌了!
后头知道进项也多,她心中总算好受一些。
而且武重还和他说,俸禄只是一遭,他们父子在正元帝面前都是挂了号的人物,逢年过节还有赏赐呢。
而且王氏作为国公夫人,那肯定是要请封诰命的,超品诰命夫人那又是一大笔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