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茵摇头说没啥,然后垂着眼睛进了宅子。
武青意跟着她后头一起进去,刚走到门口就让王氏伸手拉住了。
“咋样?”王氏压低声音问他。
武青意不解道:“什么?”
王氏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什么什么?我问你和你媳妇处的咋样!”
顾野比他们还早到家,到了家还奇怪地问,说他们夫妻俩早就说回来了,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王氏一听就有戏,当时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还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对顾野道:“估计是在商量上京的事儿,你先睡,我去门口等着他们。”
一等等了快三刻钟,小夫妻两个才回来。
知道顾茵面皮薄,王氏没拉着她问,自然还得问自家皮糙肉厚的大儿子。
武青意又说:“挺好。”
“去之前我咋和你说的?去年你许婶子家的青川,那可是带着咱家大丫猜了一整条街的灯谜!你今天猜出几个?”
母子俩说着话进了宅子,武青意帮着王氏,单手起了成人手臂那么粗的门栓,轻飘飘地插进卡槽。
“一个都没猜中。”
王氏急道:“那你们后头去干啥了?”
“遇到了小野他们,和孩子们一道玩了。”
“再后来呢?”
“后来她给我下了碗面,很好吃。”
这一脚踹一个屁似的问答,王氏后槽牙咬得吱嘎响,玩玩吃吃的,吃个屁!
人家许青川去年还知道给顾茵送个兔子灯呢,虽说后头听两个孩子说,顾茵好像并不是很喜欢那个花灯,把它转送给其他孩子了……但这傻小子和媳妇出去一趟,啥也没送,真是越想越气人!
武青意平白挨了一顿眼刀子,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争辩什么。
母子俩刚要离开门边,却听到外头门上一阵轻响。
三长两短,是义军中人惯用的暗号。
武青意又把门打开,进来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年轻人,奉上一个盒子后就立刻闪身离开了。
“啥要紧的东西,大半夜上门送。”王氏正是看他哪儿都不顺眼的时候,挑刺道。
“给她的。”武青意轻声道。
“哎!”王氏这才笑起来,捶了他肩膀一下,“不愧是我生的,总算不是太笨!”
王氏伸手掂了掂那木盒子,发现十分沉手,越发满意。
儿媳妇和自己一样务实,就喜欢实在的东西,这要是一匣子珠宝或者金元宝,肯定能把她哄得眉开眼笑。
她推着武青意进了正院,顾茵已经换好了家常的衣裳。
王氏敲了门进去,笑道:“这孩子就是忒不会说话,闷不坑声给你准备了份大礼,快来看看喜不喜欢。”说着话,王氏就把木匣子放到桌上,打开了。
木匣子里头躺着块黑漆漆的东西,根本不是王氏想的什么金银珠宝,而且看样式还挺眼熟。
“这是个啥?”王氏问武青意。
不等他开口,顾茵已经伸手拿了出来,眼睛发亮地回答道:“是菜刀!”
武青意点点头,这才解释道:“我从京城出发之前让人做的,当时并不知道咱们要一道上京,就让人送到镇子上来。”
说着他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圆润的短木棍,垂着眼睛道:“刀把是我自己打磨的,装上去就能直接用。”
顾茵托着沉甸甸的刀片递给他,武青意没怎么费力气,就把刀把固定好了。
王氏在旁边笑不出来了,中秋节大半夜给人送菜刀,她怎么就生出这种傻子呢?
要不是顾茵在场,王氏已经想伸手敲他爆栗子了!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武青意有些忐忑地道。
顾茵已经试起菜刀了,那刀把完全是按着她手掌大小打磨的,不只是一个木刺没有,还很合手。那刀身就更别说了,虽不大美观,也有些沉手,但是大小重量也都在她可接受的范围,最难得的当然是锋利!
她放了根头发上去,轻轻一吹,那头发立刻断成两截。
“我很喜欢,谢谢!”顾茵格外爱惜地把菜刀抱在怀里。
武青意轻轻呼出一口气,又道:“反正要上京,你先用着,要是有不合手的,到时候还能再改。”
顾茵忙不迭点头,又仔细把刀从头摸到尾,这刀的材质真是她没见过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刀摸着还有些发寒。
要不是眼下已经晚了,家里也素来不准备什么食材,她都忍不住直奔厨房去试刀了!
“要是再改的话,可以刻我的名字吗?”
“自然是可以的,而且刀背刀身,我特地让工匠留了可以改动的余地。”
大半夜的,两人还真就对着把菜刀聊起来了。
王氏木着个脸看着他们,算了算了,早知道这俩傻子能玩到一起,她这操得哪门子心呢?
…………
翌日一大早,一行人装好行礼,去了文家大宅和文老太爷等人汇合,浩浩荡荡地出发。
徐厨子和两个小徒弟要留下看守大本营,临分别前哭成了个泪人,千叮咛万嘱咐道:“两位师父别忘了我和菜刀砧板。”
半个月的时间,其实一切事情都早就安排好了。
但是看到徐厨子伤怀,顾茵还是再次同他道:“我和周掌柜先去看看形势,后头把店开起来,到时候再找人来接你们的班,咱们还在京城见。还有别忘了葛家,葛大叔葛大婶在我微末的时候帮过我,放到她家寄卖的包子一定要每天按时按点地送过去。”
徐厨子忙不迭点头,“我知道的,都知道的,师父路上小心!”
顾茵挥挥手,坐回车厢里。
马车驶动,不到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寒山镇。
一行人数量颇多,尤其是文老太爷,前头吃过让身子虚弱的药,将养了几个月才微微好些,并不能日夜赶路的,所以队伍走的并不很快。
不过倒也闷不坏大家,武青意每天带着顾野骑马,文大老爷带着武安念书,文二老爷每到一处就打听当地有什么特产,采买之后准备带到京城去发一笔当倒爷的财。而顾茵和周掌柜,两个厨子出外肯定得品尝当地的美食。
他们在厨道上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尝过之后再简单问两句,回头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大概的做法,路上不方便立刻实验,就把方法先记下,等着上京的时候再具体操作。
王氏也新交了一个朋友,文二太太。
文二老爷的婚事是文家二老在世时定的,文二太太不同于文大太太那样出自书香门第,她就是个普通的富商之女,这辈子没出过这样的远门。
而且她也生的有些胖,在寒山镇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听说京城那些夫人太太都以纤瘦为美,也不知道去了那边会不会让人嘲笑。
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的,还因为节食,下车的时候差点晕倒了。
恰好王氏经过她的马车,伸手把她给扶住了。
当时文二太太臊坏了,她是知道自己胖的,等闲两个小丫鬟都扶不住她。
她生怕自己把王氏给压坏了,连忙一边道歉一边要让开。
王氏看她面色发白,坚持没松手,一路把她扶进客栈。
两人出身相似,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居然很快就熟稔起来。
王氏拉着她一道加入了顾茵和周掌柜试吃美食的队伍,还劝她道:“吃啊,民以食为天,还能啥事越过吃上去?而且我看着你真挺好,有福相!你要真把自己饿坏了,成了病恹恹的才不好看。”
顾茵听说二太太想减肥,干脆就给她做沙拉。
水果素菜配水煮鸡胸肉,加上顾茵烹调的油醋汁,滋味并不很差。
尤其顾茵得了把她觉得天下第一好的菜刀,正是闲不住的时候,日日做沙拉的时候都会尽施刀工,把它们切完又装点成极为可爱的模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可口。
文二太太每天早上和中午都正常吃喝,晚上就吃一份她做的沙拉,到了九月上旬,还真比出发时瘦了不少。
且因为晚上吃的清淡,她面上也不再起痘,皮肤都变得光洁了不少。
她这一瘦,人也变得自信起来,每天脸上都带着笑,再也没有怏怏不乐的模样了,还亲热地同顾茵道:“从前只知道你手艺好,没想到你还懂养生之道。这去了京城,你再开铺子,可还得卖这沙拉,我日日要吃的!”
这倒是给顾茵提了个醒,她并不清楚京城百姓的口味,之前还没想好新店要做什么业务。眼下倒是可以想想沙拉这样的轻食,毕竟这东西不存在什么南北口味差异,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可以作为备选。
不过文二太太是高兴了,王氏可发愁了。
跟着顾茵和周掌柜吃喝了一路,她晚上又不去吃那什么沙拉,下巴都圆润了一大圈。
进京这天,她拉着顾茵的手,小声后悔道:“早知道我不吃了,我这衬裙都觉得紧了。你说要是你爹见我的时候,觉得我难看可咋整?”
搁从前王氏从没在乎过什么美丑,连顾茵给她买鲜亮一些的衣裙,她都会觉得不耐脏,更爱穿那些灰扑扑的衣裳。如今再见自己阔别已久的丈夫,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顾茵拍着她的手背,温声道:“娘哪里就难看了?瞎操心。”
王氏真的不难看,不然也生不出武青意和武安这么对样貌周正的兄弟。只是她过去日常板着脸,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面向有些凶,显得不好相与。
但是这几年家里日子好了,她已经很少同人置气,又听顾茵说的,做生意和气生财,脸上日常带笑,那纹路早就不知不觉地淡了去。
此时她穿一身草绿色如意云纹衫,头梳着一个简单的妇人发髻,虽只插了从前顾茵给她买的那根梅花簪子,却是一头乌发抿得一丝不乱,半点儿不显沧桑。
王氏说完也不等顾茵说话,又自顾自道:“他都中风了,要敢嫌我难看,我就一拳打死他!”
虽话说的凶狠,顾茵却感受到她的手微微发抖,显然是紧张坏了。
王氏深呼吸一口气,又道:“都当什么国公了,也不知道你爹身边会不会多什么莺莺燕燕。戏文里的皇帝最喜欢给大臣赏女人了。”出现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