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茜在门口站住,守在门口打算通报的丫头略微一顿,就听着门里有一阵细软的说话声。随后屋里就响起了一声脆响,似摔碎了个茶盏。过了许久,待屋子里安静了一阵,守门的丫头才于门外小心的说道:“夫人,茜云到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个圆脸蛾眉,样貌喜气的大丫头自屋里出来,笑着说道:“茜云妹妹快进来。”
卫茜微皱起眉头,一副迷茫模样:“这位姐姐是……”
那模样喜气的大丫头也跟着皱起眉头,一副关切模样的低声问道:“怎的?还是不记得人么?”
卫茜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那大丫头瞧着她这般模样,叹了口气:“我是玛瑙,早些时候咱们还是一道进来的,没想到你竟连我都不记得了。”
说着话,自屋里又出来一个丫头。这个丫头卫茜倒是认得,就是周岷身边的丫头碧玉。碧玉的做派更加端正,衣着的颜色也偏暗沉,小小年纪倒似一个入了门好几年的正头夫人。
碧玉见到卫茜就露出了体面的笑容:“快进去吧,夫人正等着你呢。”
虽然卫茜觉得周峻如今还不会让她死,可这也不过是她自己个儿觉得罢了。早几日她还觉得周峻是一个她能制服后,由着她逃脱的人,如今她不还是随着周峻回到了周府,有做起了他身边的婢女?如今卫茜又怎会拿自己个儿的命在吴氏面前张狂一番,去赌周峻是否会救她?周峻真真假假的,她都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怎敢借着周峻的势张狂起来?
所以卫茜就做出懵懂模样紧张的点了点头,错了下身,就入了屋里。进到屋里,卫茜也不到处打量,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做了一副小心翼的模样,跟在玛瑙的身后慢慢走着。走了几步,听到玛瑙轻声说:“夫人,茜云来了。”
卫茜才随着行礼,紧张说道:“见过夫人。”
随后卫茜就听到一轻柔声音笑着说道:“哎呀,快起身,这可怜见儿的,身子还没养好,行什么礼呢”
然后,卫茜就见到一双细白的手扶住了她。卫茜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模样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模样与碧玉有个三四分相像,只不过她比碧玉看着更有气势,虽然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但眼神也透着凌厉的气势。她穿得也衣服精细,虽颜色稳重,可上面的刺绣细致。
卫茜在古代也有些时日了,这身衣服,还是她见过的最精细的一身。
卫茜就知道这女子大约就是大夫人吴氏了,虽然吴氏看着年轻,但古时成婚早,吴氏十六七岁进门,再生出个十四岁的周岷,年龄倒是能大抵对上。
吴氏打量了下卫茜,面上就露出些疑惑,这十多年来吴氏顺风顺水惯了,也不大习惯遮掩情绪,就把疑惑在面上带了出来。面上虽带着疑惑,吴氏去依旧笑着:“这模样倒是长得越发讨喜了。”
说着,吴氏就拉着卫茜的手坐了下来。吴氏是坐在榻上,卫茜则坐着榻边的小凳。吴氏拉着卫茜的手,又细细的问了卫茜可记得多少以前的事。
卫茜只摇头,低声答道:“隐约记得个影儿,却想不大清楚。早些天心思还有些糊涂,这几天才好些,能记得住些事儿了,伺候起大公子也能尽些心。”
在周峻院子里发生的事,吴氏肯定多少知道一些,卫茜早些日子精心伺候着周峻的事,怎么也不能还用着装蠢给带过去。与其让吴氏猜来想去,还不如卫茜先给出个说法。
吴氏拿着帕子擦了擦鼻翼:“峻儿性子冷清了些,且身子不好,当真需个可心人儿妥帖照看着。原本我也想寻个人在他身边,可哪有那么可心儿的人呢。可巧,你个丫头到了他身边,也算解了我的心思。只是你到了峻儿身边,让我解了峻儿这边的心思,却没想到岷儿那边又闹起来。
说着,吴氏叹了口气:“往日里有你还有碧玉在他跟前儿伺候着,哪有那些狐媚子作乱的道理,可你一离了,碧玉又是个性子和软的,就有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做起乱来。说起来,岷儿与你也没个缘分,你早先病着的时候,离了他身边。如今好了些,却到了峻儿那边,着实可惜了着几年的情分。我可是一直拿你当自己人待呢……”
卫茜听得“缘分”二子,心中就转开了思量,待听到吴氏说拿她当自己人待,就大约明白了吴氏的意思。吴氏这是用周岷想要勾着她卖了周峻?
虽然卫茜大约猜到吴氏的心思,可经过周峻的教训,卫茜怎敢轻视这些古代人半分?她就默不作声,自配着吴氏的话,红着眼圈儿眼巴巴的看吴氏一眼,仔细听着吴氏后来的话。
吴氏还算满意卫茜这态度,拍了拍卫茜的手背,叹息道:“就知道你个重情义的丫头,事到如今,我也给你允个诺,你若是在峻儿那边受了欺负,你与我说句,我就另在岷儿院子里寻个活计。峻儿这孩子的性子古怪,你也不用惧着,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说出来与我听听,总归我是会为你做主的……”
听吴氏这么说,卫茜才确认了自己的念头,眼睛就更红了,抽了下鼻子,软塌塌的低着头抹了眼泪儿说道:“旁得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挨些打骂罢了,就是昨儿出的事当真吓人。”
吴氏捏着卫茜的手一紧:“哦?峻儿出去这两日,出了事儿了?”
卫茜慌乱的点了点头:“陪着大公子出去的车夫,不知犯了什么邪症,突然就要对大公子下了狠手。幸得几个猎户过来救了大公子,不然婢子与大公子定回不来的。”
吴氏立即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等事儿?那贼子呢?”
卫茜点了点头:“那人是跑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逃了?”
吴氏皱紧眉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逃去哪里了呢?”
卫茜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吴氏扫了眼卫茜,就又笑道:“还好你对我说了,不然这样的大事我竟不知道。峻儿惯是这样,什么事都瞒着我,不想让我劳心。可是他越是这般,就越让我放心不下啊。还好如今有了你,往后若是峻儿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你就来给我说。玛瑙,拿个银镯子过来……”
卫茜连忙摇头,连声推拒。但吴氏抓了卫茜的左手腕,就把银镯子给卫茜套上了:“是你做活儿仔细,该是你的,这可不能推了。”
随后,吴氏又拉扯了卫茜说了些闲话,待玛瑙说老夫人跟前儿的赵妈妈过来商量给老夫人过寿的事儿,吴氏才放了卫茜走。卫茜出了吴氏的院子,就把两边袖子挽上几道,将吴氏给的银镯子露了出来,立即就招了几个眼尖的丫头婆子与她说话。
几句话的功夫,卫茜就知道了吴氏之前骂得“狐媚子”是哪个,原是周岷院子中的一个丫头。模样有几分像之前的卫茜,就得了周岷的喜欢,那丫头就张狂了些。有个嘴碎的还忍不住低声添上一句:“三爷哭得不像个样子,比之前大公子身边的红鸳没的时候,哭得更难受呢。”
卫茜想起了红鸳,也就不由得想起了当日周峻扯着红鸳的尸体哭得模样,也是那时她就招上了周峻。之前卫茜也思量过红鸳与周峻的关系,但如今看来,周峻绝对不是为了红鸳的死而痛哭,内里不知藏着什么旁得阴暗心思呢。
卫茜这一路走走停停,让许多人看到她是吴氏放在周峻身边的人了,才回到了周峻的院子。周峻一见到卫茜,就看到她手腕儿上的银镯子,待遣了旁人,冷笑道:“她出手越发小气了,这样的大事,竟然就给了个银镯子。好了,将镯子褪下来,交给我吧。”
周峻的话让卫茜微微一愣,周峻歪在榻上笑道:“你在她跟前儿卖了我才得的镯子,这镯子不就应该归我么?”
卫茜就笑着褪下镯子,将镯子交到周峻手中,轻笑说道:“公子活得精细。”
周峻亦笑道:“我更乐得你直接说我过得小气,这样方显得我们两个更贴近一些。去吧,给我打些热水来洗洗身子,厨房留着我吃剩的半碟子桂花糕,是本公子给你的赏。”
卫茜笑着应了下来就出了门,走到厨房,狠狠的吃尽了那半碟子桂花糕。
这两世加在一处,卫茜就没尝过这份憋屈。即使当初卫雪的事,她也痛快的报了仇。可如今遇到了周峻,她每日里都在胸口闷着一股气。周峻这人,与他拼命吧,两人没有那么大的仇,实在激不来卫茜的狠劲儿。而在谋划算计上,卫茜也没办法胜了周峻。
周峻又看她看得透彻,让她一点儿扮傻作痴的空间都没有。
他就像用了一张银丝网,把她整个人牢牢罩住,虽她还能喘着气儿,可她稍微动上一下,他就在旁边带着戏弄的笑把银丝网束紧一分,还时不时的撩拨她一下。让她发不了狠劲儿,又斗不过他的手段,只能按照他的心思,老老实实的顺着他的心意走。
这般下去,就算有一天他将银丝网收了,她也许也没有逃脱的心气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