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锅里面煨火肘的肉香味又飘了出来，勾着卫茜的肚子又响了一阵。她用力吸了口香气，咽了下口水，又咬着牙把手浸在了冷水里，小心的洗着水盆里的青菜，可她的心思还是忍不住飘在一旁的煨火肘上面。
今天是正月十五，周府前面正在摆宴席，各房主子聚在一起说笑，也正是厨房忙的时候，冷菜、热菜、点心、羹汤、都要备齐整，还要伺候着上头人临时起兴儿想起的什么稀奇菜品，稍有一点儿偏差，都得挨上一顿责骂。
卫茜才来厨房两个月，如今厨房忙个不停，那些切菜的活儿也不敢落到她身上，她就只能做些最下等最劳累的活计。这一天她都没沾过水米，就忙着洗菜、杀鸡、刷碗、刮鱼鳞子，手冻得就跟条红萝卜似的，手指头上裂着细细的口子，一沾水就跟针扎似的疼。
她原本是周三爷房里的丫头，算得上得宠，往常也骄纵得很，没少为难下面这些婆子丫头。可对于之前那骄纵富贵的日子，卫茜一点儿都不记得，当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跌傻了一个多月，正准备往府外送。也得亏她醒的巧，显出了几分精神，周三爷还念着点儿旧情，说了话将她留下了，不然她都已经到了庄上，给那些臭男人暖被窝去了。
那庄子上鱼龙混杂，她那时候的壳子还算鲜亮，若是过去了，就是配给庄子上的汉子玩弄，能被个矮胖黝黑的糙汉子娶了还是好事，但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变成个人人都能睡上一觉的花姐儿。
虽然卫茜没有古代女子的贞操观念，可也不想自己落魄到那境地。对比起那处境，如今这些洗菜活计对卫茜来说就是享福了。再对比之前那个备选姨娘的身份，和那些十三四岁的小毛丫头一起争抢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周三爷，卫茜更觉得这会儿心里清净。
“这么半天才洗了这么点儿菜，慢吞吞的做什么？还拿自己当姨娘主子呢？现在也不想想什么世道，上房那边还有你的位儿么？也不看看你这痴肥模样……”这尖利的话是张婶子说的，张婶子的外甥女儿在周三少爷院子里伺候，之前没少受卫茜这身子的原主欺负，如今自然加倍的讽刺到卫茜身上。
卫茜没有抬头，结结巴巴的用着带了些痴傻气的语气说：“我，我，我这就洗。”
张婶子看着她那呆傻模样就继续骂了几句，最后骂得没劲儿了，才冷哼一声就继续做菜。
在卫茜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这壳子还真不错，杨柳细腰面如芙蓉，皮肤嫩得好像能掐出水儿来，虽然年纪不过十四岁，已显出少女的婀娜姿态来。
但当卫茜知道了庄子上的处境，在添上她发配到厨房后，总有些小厮在她身边转悠着，变着法儿的吃她豆腐，甚至引得色心不死的二老爷都惦记起她，卫茜就发觉这好皮相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是在她身份只是个丫头的时候。在现代，她长得就不怎么样，如今长得有了几分姿色，她也不大适应。一狠心，就变着法儿的毁起自己个儿来。
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卫茜只吃着干馒头灌水，就把那小细腰给吃粗了。再添上这些日子忙着的活儿实在太磨人，每天油炸火熏，再好的美人脸也抹上了层油腻腻的黄气。她身上还总沾着菜油味儿，就更惹人厌。
周家年前出了个太子妃，如今就连车夫小厮都比别人家正经儿公子傲气一些，那些主子身边跟着的贴身小厮更是贵重，企图攀附上他们的清秀丫头和外面的贫家女多得是，也就没有几个人想要沾上带了些傻气的胖厨娘卫茜。卫茜就静静等着，等旁人都注意不到她，然后寻个机会逃离周府。
虽然她的奴籍在户部有着记录，可这古代哪有现代那么先进的管理制度，她逃离周府后，到个深山里躲了两年，再到哪个偏远小镇做个小厨娘，怎么不比给人当奴婢好？
卫茜心里有着盘算，无论挨了多少责骂受了多少辛苦，面上也沉静的很。等她把最后的几棵菜洗好，搓了搓懂得通红的手，趁着别人不注意，就捡了旁的厨娘吃剩下的半个馒头，沾着点儿剩下的肉汤就往嘴里塞。吃了几口馒头，卫茜才终于有了点儿活气儿，但因为沾了肉味儿，卫茜的肚子也更饿了。她为了填饱肚子，就一边帮着厨房里继续做些琐碎活儿，一边趁着别人不注意偷了些菜饭吃。
其实厨房能沾不少油水，上边要份香豆腐，厨房就能折腾出拿鸡鸭鱼肉来做汤为引的法子，上面得了块经过高汤煨出来的白豆腐，那做汤的鸡鸭鱼肉都落在了这些厨娘的嘴里边，要不是旁的厨娘们故意为难卫茜，她也不至于饿得这么惨。
厨娘们忙完了这一场，刚歇一歇，突然有个穿着翠色夹袄的小丫头撩开帘子就冲了进来。那小丫头是周三爷屋里的二等丫头翠儿，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杏眼圆脸，脸上长了几颗小雀斑，嘴总是不屑的往下撇着，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都摆在了脸上。
她一进到屋来，眼皮一翻，腰一叉，就尖声说道：“哎呦，都歇着？碧玉姐姐的鸭肉粥怎么还没送了过来？”
厨房里的人顿时就愣住了，管事的郭婶子先笑着站了起来，说着：“已经做好了，这会儿正忙着去送呢？”
一面说着，郭婶子一面拿了块玫瑰糕，双手捧着送到翠儿面前。但却被翠儿抬手打开，她翻了个白眼，出言讽道：“什么脏的臭的往我面前放？”
卫茜看着被翠儿打落的玫瑰糕，不争气的吞了口水。玫瑰糕制的精致，粉嫩剔透跟个果冻似的。卫茜盯着那块玫瑰糕，正不争气想着现在就是掉在地上，她洗洗还能吃的时候，突然郭婶子就被翠儿推了一下，正好踩到了那块玫瑰糕上。眼看着那玫瑰糕被郭婶子这一脚踩得稀碎，卫茜心中大痛，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郭婶子被翠儿这小丫头推了一把，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还是僵硬的笑着说：“哎呀，是我这个老婆子的错，已经做好了，但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也是今儿太忙了，确实没倒开手，还请翠儿姑娘多在碧玉姑娘跟前儿劝劝……”
说着，郭婶子又拣出了几块精致点心，仔细拿块娟帕包上，小心的塞在翠儿手中。翠儿这才收了点心，嘟着嘴说：“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好人了，真备好了鸭肉粥，就快些送过去，再误了，我都要跟着挨骂。”
郭婶子连忙应道：“哪能再出错呢，今儿啊……”
郭婶子扫了厨房里的人一眼，最后还是把卫茜当做最顶罪羊给推了出来：“今儿都是这丫头做事儿慢，不然哪能误了碧玉姑娘的事儿呢？”
翠儿眼睛一转，就跟着扫到了正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痴肥呆傻的卫茜身上。看到卫茜后，翠儿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这不是茜云么？旁人说你变了个模样，我还不信，现如今若是被碧玉姐姐看到，病也能早些好了。”
茜云是卫茜在周家三爷身边的时候取得名字，但自从卫茜落到厨房，就没人这么叫过她。
翠儿笑过了茜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有几分得意的眯起了眼睛：“郭婶子，过会子就让茜云把鸭肉粥送上来吧，”
卫茜虽听到翠儿提到了自己，可也没有抬头，就低眉顺眼的想要
郭婶子连忙点着头，最后千恩万谢的把翠儿送出了厨房，转过头就对卫茜变了脸：“你呆呆傻傻的立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收拾些鸭肉出来，再误了那活祖宗的事，你就别活了。”
郭婶子早就碧玉要吃鸭肉粥的事儿给忘了，如今杀好的鸭子已经没了，只能重新宰了只活鸭，做好了粥饭，给碧玉送过去。
可那鸭子本是郭婶子留给自己，准备私带回家的，心中就有些气恼。又因在翠儿那里落了脸面，郭婶子在一众人面前就有要把脸面争回去的意思，就发了狠一样的责骂起卫茜来，连卫茜早就去世的爸妈还被郭婶子翻出来一顿数落，说卫茜的爸妈必然是痴傻之人，才能生出卫茜这么蠢货。
卫茜低着头，眼睛盯着手中还扑棱着的鸭子，在郭婶子的骂声中，一刀就割开了鸭子的喉咙，然后很麻利给鸭子拔了毛。直至鸭肉粥做好，郭婶子还骂个不停。等卫茜拎着装了鸭肉粥的食盒走出了厨房，还能隐隐听到郭婶子在骂：“每日里糊里糊涂笨手笨脚的，这等事她不想着，难道还要我来记着么？如今出了错，就闷不吭声，真是个傻子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