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褐色的平整土地上,隐约可见稀疏的土棕色痕迹。在颜色相同近乎相同的土地上,西黛尔仔细寻找这种斑斑点点。
那是......一个轮廓近乎人体,但又和人体形状迥异、让人毛骨悚然的痕迹。
西黛尔凑近,打着紫光灯循迹试图准确描出这份隐约能窥见的轮廓。
这间木屋荒芜已久的模样,角落结着蛛网,周围草木丛生,大概许久未曾有人来过。能在附近找出线索着实是一份意外之喜。
这份意外之喜很快就变成了惊吓。
地上比土地颜色略浅的颜色丝丝缕缕,密集的像水墨勾勒出的极细线条,均匀的沿着中心的轮廓向外散落。西黛尔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忽然发觉中心的那个轮廓像极了一具没头的人类身体。
西黛尔:“......”
她恍然明白,手电筒下意识向前方照去。
一个和人类脑袋大小的土棕色浅痕印在不远处,形状像极一朵盛开的细瓣菊花。
西黛尔伫立原地,面色忽然微微发白。她想起什么,转头向身后不远的木屋望去,木屋的门是开着的——在不久前被瑞伊打开。
日光透过稠密树叶洒落,星星点点照在小姑娘精致雪白的脸蛋,她唇瓣忽然失去了血色。
这里——
很久之前,有一个人死了。
被某种野兽、或者别的什么不知名的怪物的蛮力所杀,脑袋和身体分离,全身都是爆浆一样射出的血迹。
……山林中有野兽吗?
她忽然转身,向木屋走去。
西黛尔踩过草地,发出一片沙沙的声音。在木屋前伫立,然后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木屋构造精巧,内里有好几间屋子,进去的客厅里家具古朴陈旧,却显示出结实耐用的模样。客厅的一面墙壁上摆放一个狼头,细腻的绒毛覆盖在已经死去多年的头部,它耳朵直竖,眼睛圆睁,嘴巴微微长大,露出处理干净的尖牙和舌头。
整栋房子完全由木板制造,墙壁上挂着几副木制画框,屋内的气氛阴沉,西黛尔仿若还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
她敛眉,转身看见瑞伊站在一块翘起的木质地板前。西黛尔快步上前,挽住母亲的手:“妈妈,你在干什么?”
瑞伊怔怔看着翘起地板下的楼梯,双眼失神,呆滞道:“下边……”
西黛尔顺着她的目光向地窖看去,光线灰暗,她干脆打开手电,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墙角的暗沉污渍。
地窖里的东西繁复且杂乱,白色的笑脸面具、占卜用的水晶球、一副阴沉古怪的油画、陈旧的沙漏、带有裂痕的铜镜……甚至角落里还有等身高的白裙少女玩偶。
西黛尔冷冷收回目光,轻轻拽住瑞伊衣角:“妈妈,我冷……”
她可怜兮兮抬头,卷翘的长睫下,澄澈的幽蓝眼睛湿漉漉,闪着怯怯的光:“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瑞伊打了个冷颤,忽然回过神,不知为何自己刚刚看这些入了迷。
她心下奇怪,又听见西黛尔的恳求,小姑娘轻柔的声音好像把她从某种状态唤醒,瑞伊有些不解的揉揉眉心,怀疑自己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不过她未细想,牵起西黛尔:“那我们先离开吧。”
小姑娘乖巧点头:“好。”
她低下头,乖乖牵着母亲温热的手,余光瞥见裂开的一道地板墙缝里露出来一点跟整体幽暗灰扑的木屋豪不搭配的鲜艳亮色。
像是一根电线丝。
西黛尔轻巧瞥过一眼,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和瑞伊一起走出木屋。
沉重压抑的气氛淡了不少,瑞伊吐出一口气,轻松笑道:“还是山里的空气清鲜,木屋也太闷了些。”
“看来这里真的很脏,”她耸耸肩,“或许我还需要你父亲的帮忙。”
……所以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举动呢?
西黛尔眯眼,幽幽看向木屋,抿出一个笑。
“——倒也不用。”她想。
“妈妈,”西黛尔柔软的笑,露出白嫩脸蛋上的两个小梨窝,她乖乖昂头:“你好像很累,要不要先去车上休息一下?”
“那你呢?”瑞伊一怔,有些伤心:“你不想和妈妈一起去山中散步吗?我瞧后边那片树林就很不错,或许是一个春游的好去处,虽然现在是夏季。”
西黛尔温和微笑:“不用了,你先去车上吧。我不喜欢这边的风景,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游玩。”
那片树林确定挺风水宝地,估计死过不少人呢。
在西黛尔的无声下,瑞伊莫名其妙就回到了车上。她有心解释自己没有很累,但面对女儿绵软担忧的目光,心中又甜又软,最后还是乖乖坐在车里进行没有必要的休息。
西黛尔没有和她一起上车,小姑娘摸了摸身上,忽然惊慌失措的回头:“哎呀,我有东西忘在那边了。”
她转身跑回木屋,瑞伊无奈摇头,对于小姑娘冒失莽撞的性格甚是清楚,只能嘱咐一声:“跑慢点儿,别摔着了。”
转身那一刻,西黛尔纯真柔软的表情突兀地变了,她敛起笑意,冷漠盯着眼前的木屋,在瑞伊看不见的角落停下。
勾起的火苗,在雪白的脸上勾出几分暖色,她长睫微垂,掩住冰冷的眼眸。
……不该存在的东西。
就该被这样,一把火烧掉才好。
她安静看着开始燃起的轻薄烟雾,面色平淡,转身走了出去。
外边日光正好,金灿的日光照进西黛尔的眼睛,她伸手挡了挡,勾起一个愉悦的笑。
某个实验室。
精密的高科技仪器摆满在各个角落,硕大的高清显示屏被一股浓烈的黑烟笼罩。
“该死的!”人到中年的秃顶领导恼怒的抓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这就是——汉斯那个老家伙找的清理屋子的人?!”
他怒骂一声:“那个小女孩把木屋点燃了!联络部呢?快派人去把火给灭了啊?!”
他身后的白衬衫怔怔道:“来不及了……”
“从最近的联络地点到莱拉卡伊山,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算是汉斯上去,也要半个钟头——”
一个金棕卷发的女性倚在墙上,冷冷接话:“等人上去了,木屋也烧干净了。”
室内一片缄默。
所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一种惊恐。
有人喃喃:“那……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木屋起火了,他们不会来了。”领导者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七个小时。现在就转移……”
“应该还来得及。”
在莱拉卡伊山脉的岩层中,不为人知的隐秘机关被启动——
透明的金属收纳间里,长着吸盘触手的类人生物盘踞在其中;如同抱脸虫一般的粘腻怪物缓缓把脑袋绽开几瓣,露出里面猩红血肉和锋利锯齿;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背对透明玻璃门,踮着脚站在收纳间的角落……
这些本来该在不久后于这座山上放出的怪物们如同流水线上产品一样,在形似电梯的特制收纳间被运往山外。
……
瑞伊开车载着西黛尔又回到了遥望酒店。只是两人还没从车中下来,便听见酒店内传来的一阵阵惊呼。
西黛尔隔着车窗,眺望离酒店并不远的山峰,浓浓黑烟笼罩,猩红的火焰在烟雾间若隐若现。
酒店中的人陆续走出来,众人震惊看着起火的山峰,凯尔森正在忙着与酒店副经理拨打消防电话,安抚诸多游客的情绪。
显然山林起火的事实让很多人感到不安,火势还近在咫尺,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不少游客直接开车溜了。
在火势受到控制前,这一新闻已经如雪花般飞传出去。现场图很快出现在网上。
大学附近的住宅区。
“哦天呐,”年轻的金发女孩拉住身侧闺蜜,递去一个手机:“茱尔丝,我们要去度假的地方起火了!”
页面上的新闻,赫然是关于莱拉卡伊山脉起火的报道。
“天哪,”女孩不满的嘟囔:“这下我们又要重新找地方了,等我跟科特说一声……”
她拨出一个电话,而她身侧的女孩茱尔丝沉吟片刻,无所谓道:“夏天可以去海滩开part吗?”
“这真是个好主意!”金发女孩眼睛一亮:“阳光、沙滩、比基尼——我想科特他们也会喜欢!”
……
西黛尔最终还是和父母一起离开了遥望酒店。面对愈发凶猛的火势,树木连片的山峰烧起来着实过快,凯尔森无法,只能组织人员进行撤离。酒店的游客和员工都搬走了,凯尔森也开车带着瑞伊和西黛尔撤离。
由于情况危机,很多人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物品。
比如西黛尔,她甚至来不及去酒店把自己的娃娃收捡起来,就急促的跟着父母上了撤离的行伍。
比利和安娜贝尔一起留在了遥望酒店。
遥望酒店能在消防员赶来前不被火势影响吗?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西黛尔趴在车窗上,碧蓝的眼睛幽幽注视浓烈黑烟冒起的方向,平静无波。
她也因此错过了瑞伊盯视她时的深思,以及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
这次火灾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事故——
消防员没有在火灾现场发现人为纵火的痕迹,也可能是火势太大掩盖了那些细微末节。官方给出的解释是夏季炎热高温导致山林起火。
彼时西黛尔正坐在家中,悠闲的边吹空调,边吃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葡萄。
——果然比起去山林避暑,她还是更喜欢人工制冷。
而且在离开遥望酒店后,安娜贝尔和比利也并未再出现在家中的任何一个角落,西黛尔对平静的生活十分满意。
这份平静且惬意的悠闲被瑞伊递过来的一纸资料打破。
“西黛尔,”瑞伊筹谋语言,小心翼翼窥探女儿的表情,似乎生怕说重话了刺激到她:“你有兴趣和我去拜访一位先生吗?他虽然年纪尚轻,不过已经是马萨诸塞大学的心理学副教授,据说他优雅温和、博学多识,我想结识一下他,你愿意和我同去吗——”
西黛尔:“……”
她妈妈不会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人是给她找的心理医生吧?
瑞伊曾经也是一名教授,不过研究方向是哲学方面。
——也可能是真的学多了哲学,坚信唯物至上。
西黛尔曾试图委婉提示:“……可能不是我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然后瑞伊眼中对她的担忧便愈发严重。
西黛尔最终还是放弃挣扎了。没料到还没几天,她妈便雷厉风行给她找到了心理医生。
那张资料上,男人的照片尤其显眼。
年轻男子黑发柔顺贴在额侧,露出骨相完美的五官,靛蓝的眸子像是冰山沉淀过后的颜色,透露出温和冷淡的笑意。
他披件英伦风的毛呢大衣,站在百叶窗边,高领针织衫笼住修长完美的脖颈,唇边一点儿似笑非笑,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风度。
似乎一个优雅绅士的人类高质量男性。
照片的旁边,姓名一栏,赫然是白底黑字的印刷体——
汉尼拔·莱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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