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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时间旅客
满月隔着窗帘朦朦胧胧,屋子里洒着淡淡的清光。
辛雨同忽然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怦怦乱跳,浑身发软。刚刚的噩梦似乎就在眼前,一幕一幕充满了诡异,但梦境的情节却已经碎成了无法捡起的碎片,洒落了一地,很快像水一样渗入了地面,看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感觉。
辛雨同喘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噩梦的恐惧渐渐褪去,另一种恐惧却慢慢涌了上来。
辛雨同觉得头皮发麻,身体想要抽搐,但过度的恐惧却让抽搐也成了一种奢侈,她控制着自己。
很慢很慢地扭过头,试图不发出任何声音,当眼角看到李斯年的时候,辛雨同就停止了动作。
李斯年就坐在床边,背对着她,而她正躺在李斯年后背的巨大阴影中,看不到窗帘上的朦胧月影。
李斯年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一点动作。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观察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辛雨同觉得像是好几个世纪,李斯年终于站了起来,试图往前走,但他的步伐似乎很沉重,身体也有些僵滞。不过,他终于还是慢慢地来到了窗前,慢慢地抬起手,慢慢地拉开了窗帘,月光涌了进来,房间一下子亮了不少。
李斯年略抬着头,似乎在看着那像银盘一样挂在天空的月亮,月光洒满了他一身,他的双鬓本来已经有些白发,在月光下也闪着微微的光,仿佛融入了月光,成了月光的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低声念叨,似乎在背诵一首诗:
“曾见月否?
我为君击节,君乃应拍答,
十年读月不见月,一朝见月不读月。
文章已如此,口舌复何似?
君意无人知,人言君不识。
坐临长几而捉笔,挥洒窄卷乃成文。
勉强与人看,看者唏嘘叹:
尔乃东坡后,我侍项王前。
一纸何所言,吾敢便批否?
不如东巷里,衰翁一篓走。”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背诵另一首诗:
“稚鸟翅不毛,学飞真足惊;
枝头犹战战,何日竟长成。
茫然四方飞,相顾已失形;
四方有好鸟,好鸟皆相鸣。
相鸣何斑斓,自然举高声;
我声灰且暗,不能入其中。
新交似流水,故友已转蓬;
徒劳问消息,惘然不能应。
风景如旧梦,岁月似飘风;
喧喧乃独惊,默默好相逢。”
接着是第三首:
“我坐华车中,乃观路人行;
人人径自忙,碌碌复营营。
儿时曾观蚁,群走同此型;
可有一二者,居侧有异情。
岂知冬将至,万物尽凛泠;
雪落湮故穴,风动迁旧形。
岁去不遗物,岁来难相顾;
人与车俱逝,笑与悲皆无。”
他沉默了下来,再过了好一会儿。
“我在哪里?”他低声地问。
“我在哪里?”他又问,然后慢慢地转过身。
就在刚刚转身转到一半,动作还没有完成的时候,他的身体忽然僵滞了。
他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中年女人,隔着床站在那里,本来清秀的面庞上溢满了恐惧和紧张,仅仅穿着睡衣,却拿着一把像是手枪的东西,正指着他。
“你……”他迟疑了一下,“你是谁?”他慢慢的完成了刚才做了一半的动作,转过了身。
“你有三年没来过了。”那个女人说,“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我叫辛雨同。”
“辛雨同——”他似乎想了一下,“我有点印象,可是,好像做梦一样。”
“对,是像做梦一样。”辛雨同说。
“你是拿着枪吗?”他问,“为什么拿枪指着我?”
“这是麻醉枪。”辛雨同说,“你不记得了?看来你确实不记得了,好吧,看看这个。”
辛雨同本来右手拿着枪,左手抱在右手上,现在她慢慢地抬起左手,伸过来把右手的睡衣袖子向上撸起,几乎撸到了肩膀的位置。
他看到,这个女人的右胳膊上有几道伤疤,其中有一道似乎还很深很长。
“你是说,”他想了想,“这是我干的?”
“对,你干的。”辛雨同说,“三年前,也是一个夜晚,我们撕打了很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又想了一会儿,“有点印象。”他说,“可是很不清楚,就像你在我记忆中的样子,朦朦胧胧。”
“上次你疯了。”辛雨同说,“你很激动,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你差点杀了我,好在我运气好。”她顿了顿,接着说,“摸摸你的后脑勺,上半部分。”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上半部分,在浓密的头发中,确实隐藏着一道深深长长的伤疤,疤痕纠结,从头皮中突出,摸起来有点凹凸不平,就像两条树根。
“伤疤?”他问,“是……是你干的?”
“对,是我干的。”辛雨同说,“我在书房拿砚台砸了你,把你砸晕了——幸好我丈夫喜欢书法,否则,我可能已经被你杀了。”
“我疯了!”他低声地说,似乎在自言自语,苦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我有点印象,但像做梦一样。不过,我好像刚从那个梦里醒过来,可你却说已经是三年前了。”
“对,三年前。”辛雨同说,“你来过以后,我搬出去住了一年多,然后才敢回来住,而且还准备了这把麻醉枪。”
“搬出去住?”他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如果我这么危险?你为什么睡在我身边?”
“因为你是我丈夫。”辛雨同说,“不,准确地说,这具身体和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是我丈夫,我必须保护他。”
“保护他——”他有点迟疑。
“我不能让你长久地占据我丈夫的身体。”辛雨同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双手在身体上轻轻摸了几下,仿佛在确认这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的。
“你是说,”他说,“现在我占据了你丈夫的身体,而你想要把我撵走。”
“对。”辛雨同说。
“三年前我是第一次来吗?”他问。
“不。”辛雨同回答,“以前你来过几次,不过每次的时间都很短暂,很快就走了。每次情形也都不太好,基本是半昏迷状态,所以没造成什么危害,但上一次却不同,看起来,这是一个发展的过程,这次,你更加清醒了。”
“那么,”他一脸迷惑,“这一切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意识场绑定到了我丈夫的空体上,但是我丈夫的意识场也还在。现在,两个意识场绑定了同一个空体,你们轮流控制这具空体。”辛雨同说。
“意识场?”他皱了皱眉,“意识场是什么?”
“你那个时代,也许会把这个叫作灵魂什么的。”辛雨同说,“但并没有什么灵魂,只是一种可计算的量子场。”
“量子场!”他说,“我倒是听说过一点量子场。”他在沉思,“你说我那个时代……我那个时代……那么,现在是什么时代?你是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已经很久了。”辛雨同说。
“那么空体呢,”他问,“你刚才说空体,空体是什么?”
“这具身体就是空体,”辛雨同说,“承载意识场的容器。”
他又想了一下,也许在试图理解。
“那么,”他接着问,“为什么我的意识场会……绑定……到你丈夫的空体上?”
“不知道。”辛雨同说。
他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又陷入了思考。
“你为什么这次不像上次那么激动?”辛雨同问。
“醒来的时候,我很害怕,也很激动。”他说,“不过,我觉得自己见过这间屋子,看到你躺在旁边,我觉得自己见过你。所以,我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所以,”辛雨同说,“你明白,你现在碰到了一种非常诡异的情况,但是你也明白,你应该平静地面对这种非常诡异的情况,你应该控制住自己,是吗?”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的,我明白了。你可以放下枪了,我不会像上次一样无法控制自己。”
辛雨同慢慢地放下了枪,盯着他。
他冲辛雨同微微笑了笑,说:“如果上次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也伤害了你。”辛雨同说,但迟疑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伤害的是我丈夫的身体,并不是你的身体。”
“伤疤似乎挺深的。”他又伸出手,仔细地摸了摸,“你不怕把你丈夫砸死吗?”
“不会的,”辛雨同说,“我是医生,现在这个时代,这种外伤不至于死人的。不过,为了避免向别人解释这种诡异的情况,我不能去医院,只好自己动手治疗,自己动手手术,但我不是外科医生,所以伤口缝合得不太好。”
“你是医生?”他又笑了笑,“不是外科医生,那是内科医生还是别的什么医生?”
“基因编辑医生。”辛雨同说。
“基因编辑医生?”他有点吃惊,“基因编辑——哦,对,这不是我的那个时代了。”
“你身体感觉怎么样?”辛雨同问。
“感觉——”他胳膊和肩膀都略微动了一下,“感觉还好。”
“那好,”辛雨同说,“如果你感觉不错,也许我们可以去书房坐坐,我帮你泡杯茶。你知道,这里……这里是卧室,现在你不是我丈夫,和你在这里说话,我感觉不舒服。”
“书房?”他说,“好,去书房。”
已经聊了很久,天色都已经快要亮起来了。
他喝着辛雨同为他泡的茶,屡屡陷入沉默,经常呆呆地盯着那些在水中逐渐下沉的茶叶。那些茶叶,刚开始在沸水中闹腾地翻滚着,慢慢地就安静下来,左右摇晃着,似乎在挣扎,却没有什么用处,终于沉到了杯底。
“你的诗听起来都很悲伤,”辛雨同说,“有没有写过开心的诗?”
“我不知道。”他迟疑地回答,“也许不多吧!”
“嗯。”辛雨同说,点了点头。
“现在的茶叶和那时候还是一样的。”他忽然说。
“是吗?”辛雨同说,“看来大家的口味还没变。”
“说到茶,”他说,“我也算写过一首开心的诗。”
“念来听听?”辛雨同说。
他想了想,开始念。
“水天一色如洗,落叶婆娑秋正深,
轻寒方至,暖晴未远,三冬情分,
又是一年,频惊夜梦,如今莫问;
把旧愁收了,新缘细尝,
浅笑里,尽黄昏。
不堪经载混沌,夜不眠,晨寝未温,
二十飘荡,不晓朝暮,一腔怨恨,
卿自西来,悠然心醉,复何足论;
竟岁月如茶,与卿同品,做一生斟。”
“水龙吟。”辛雨同说。
“对,水龙吟。”他说。
“你在谈恋爱。”辛雨同说。
“不,”他说,“是瞎编的。”
辛雨同沉默了,说实话,即使不是瞎编的,也谈不上快乐,不过就像是水中的茶叶,挣扎一阵子罢了。
“李斯年一定会找到办法,”过了一会儿,辛雨同说,“把你的意识场从这具身体里分离出来,会给你找到一具合适的空体,你会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可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他问。
“不知道。”辛雨同说,“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想,等你的意识场被分离出来的时候,也许就知道了。”
“我们都在一具空体里,为什么李斯年能够观察到我,而我却无法观察到李斯年?”他问。
“很显然李斯年和这具空体的绑定比你要牢固。”辛雨同说,“不过,这样下去很危险,如果听之任之,也许有一天你的绑定会变得比李斯年更加牢固。所以,李斯年一定会想办法的。”
“嗯。”他应了一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一会儿——也许不应该称之为自己的身体,他的脸上笼罩着一片阴郁的气息,仿佛让整个书房都阴暗了一些。
他终于抬起头,又扭头看了看窗外,“可以了,天都亮了。”他说,“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时间,跟我说了这么多。”
“也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辛雨同说,“但是,对不起,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明白。”他说,“来吧。”
“相信我,李斯年一定会成功的。”辛雨同说。
“我相信。”他说。
辛雨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举起麻醉枪,瞄准了他的脖子,那里中枪的话麻醉剂起效最快。辛雨同举着枪又停了一会儿,而他则很安静,没有看辛雨同。
“砰”的一声轻响,辛雨同终于开枪了,他觉得脖子的某个部位一痛,很快一阵强烈的眩晕就涌上了大脑,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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