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岑果,连杨老师都愣了一下,讲题的声音跟着顿住。
他身旁的两个女生好奇地转过头来,一见说话的人是迟怿,双眼骤然一亮,惊喜的视线就牢牢地黏在了他脸上。
就连坐在周围的几个老师也停下手上的事情朝这边看来。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岑果咬了下唇,想说听杨老师讲也一样的,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迟怿抓着手腕拉到了一旁的会议桌前。
杨老师扭头瞥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讲自己的题,可他身旁的两个女生还瞠目结舌地盯着迟怿的身影。
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向来不接近女生的迟怿竟然会主动拉女生的手!!
一时间,两人都化身柠檬树上的柠檬果,盯着岑果酸得表情都快扭曲了,直到杨老师用力咳了几声,才慢半拍地收回视线。
可她们的注意力依然偷偷放在迟怿那边,杨老师的解析,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而这边迟怿已经替岑果拉开了椅子,自己则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拿过她手上的书,见翻开的那一页上有好几道题都用红笔标着问号,便抬起头,曲起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问依然站在那儿的岑果:“先讲哪一题?”
岑果对上他的视线,目光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他,总觉得他的脸看起来有些陌生,而且他的神情很严肃,语气也硬邦邦的,好像......
不太高兴的样子。
也不知道谁惹他生气了。
岑果不敢造次,乖乖坐下。
至于先讲哪一题,对她来说都一样。
只是她积攒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担心迟怿没那么多时间帮自己一题一题解决,便打算先听那道最难的。
她想着便伸出手指,点了下刚刚问杨老师的那道题,用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给我讲这一题好不好?”
迟怿只看到一根细白的手指从眼前一晃而过,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把书挪到岑果面前,直截了当地说道:“你先把题目读一遍,再把主要条件标出来。”
说着便拉过椅子坐到了岑果边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一股带着薄荷香的少年气息飘进鼻端,岑果顿时紧张起来。
脸颊又有发烫的趋势,她用力咬住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她按照迟怿的要求,认认真真地读完题,又把关键条件一个一个地列出来。
等所有的已知信息都罗列好了,迟怿这才开始讲题。
不愧是常年占据年级第一的学神,讲起题来思路清晰、条理分明,配合他画的受力分析图,岑果听着听着,突然就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一直拧得紧紧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迟怿讲完题,偏头问她:“听懂了吗?”
“嗯。”岑果用力地点了点头,微微侧过脸,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她的唇边露出一点笑,盈着笑意的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里映着月光的清泉。
迟怿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嗓音依然清冷:“你确定?”
岑果再次点了点头,看起来很自信的模样。
迟怿便说:“那我给你出一道类似的题,要是做不出,去操场跑五圈。”
他神情严峻,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岑果吓得连忙改口:“额,那个......等一下,我再把这道题过一遍......”
迟怿没有说话,只是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看起冷飕飕的,岑果不自觉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小声恳求道:“给我三......啊不,五分钟,好不好?”
她边说边比手指,刚开始伸出三个,然后又迅速加了两个。
迟怿的目光从她的指尖缓缓地移到她的唇上。
只见那两瓣柔嫩的嘴唇泛着一层诱人的水光,像是晨露中悄然盛开的粉色玫瑰,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了闻一闻那诱人的芳香。
他的眼神蓦地一暗,喉头也有些发紧,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在修长的脖颈间缓缓一滚。
岑果的视线被他凸出的喉结吸引,愣愣地看了几秒,又抬起视线重新对上迟怿的眼睛。
见他直勾勾地瞧着自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以为他不同意,便讨好似地叫了一声:“迟怿......”
少女的声音又软又糯,尾音细细的,被她刻意拉长了些,听起来就像撒娇似的。
迟怿心中一动,他用力收回缠在她唇上的视线,垂下眼帘,默默地点了下头。
岑果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如蒙大赦,赶紧低下头,专心致志地过起题来。
迟怿讲题时只画了一个简单的受力分析图,她蹙着眉头,一边回忆一边飞快地写着解题步骤。
迟怿也没闲着,他从旁边的打印机里抽了一张a4纸,刷刷刷地出起题来。
杨老师那边的两个女生一等他讲完题就收起书本离开了他的办公桌,趁着把椅子拉回会议桌旁,其中一个戴着金边圆框眼镜的女生厚着脸皮坐到迟怿身边,自来熟地笑道:“迟神,给我也出道题做做呗!”
另一个短发的女生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我也想做!”
迟怿头也没抬:“不好意思,我的水平只够教特长班的人。”
那两个女生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僵住了。
戴眼镜的女生撅了下嘴,故作哀怨地瞅着迟怿,见他态度冷淡,却又不甘心就这样走掉,正琢磨着该如何跟他套近乎,就见物理组组长张岭波拿着个空茶杯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张岭波四十多岁,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瘦得像根竹竿似的,戴着副黑框眼镜,常年顶着张扑克脸,严肃到没朋友。
那两个女生一见他,吓得立刻站起身,一阵风似地溜出了办公室。
张岭波先去门口的饮水机旁接了水,回来的时候路过杨老师的身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声:“老杨啊,最近是不是特忙?”
杨老师一听,慌忙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还好还好。”
“你肩上任务本来就重,还让你去16班代课,是我疏忽了......”张岭波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几分愧疚的表情,“要不这样吧......”
他说着扫了眼办公室,随即指了指坐在杨老师对面的一个年轻男老师,说,“小唐,要不16班的课你去代吧。”
突然被点名的小唐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来,大概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任务,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边的杨老师却急了:“张老师,不用麻烦小唐了,16班的课我会和平行班一样用心对待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敷衍了一个16班的女生,竟然就被组长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取消了代课资格。
而这资格,还是之前他自己争取来的。
谁都知道特长班的学生“好教”,不过多上几节课而已,根本没有压力,还能额外拿到一笔“代课费”,何乐而不为?
可现在,眼看着就要泡汤了......
拿不到钱也就罢了,问题是,要是组长因此对他又了看法,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想到这里,杨老师急得汗都出来了,满肚子表决心的话涌到喉咙口,舌头却像打结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利索。
张岭波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老杨啊,我知道你不服老,可年纪摆在那儿啊,不服老不行啊,所以那些累活、重活,就让年轻人去干吧!”
说着又看向对面呆愣愣的青年教师小唐,敛起笑意,表情严肃地说道:“小唐,16班的课你可要多花点精力,虽说是特长班,可文化课同样很重要。”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小唐听的,实际上却是为了敲打杨老师。
杨老师当然听懂了张岭波的言下之意,他讪讪地坐回椅子上,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
张岭波又和小唐聊了几句,见那小年轻领悟能力不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旋开杯盖喝了口刚泡好的茶,然后慢悠悠地踱到迟怿身旁,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出的题,随即酸溜溜地感叹道:“迟怿啊,我叫你参加竞赛你说没时间,教小女生做题倒是很有时间嘛!”
迟怿把出好的题放到岑果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做,然后盖上笔帽,看向张岭波,淡定地回道:“这是两码事。”
张岭波故作不解地反问道:“怎么就是两码事了?不都一样花时间吗?”
正好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到打印机旁拿资料,听了张岭波的话,玩笑道:“张老师,这你就不懂了,竞赛是苦差事,教小女生做题可是赏心悦目的人生乐事啊!”
那位老师的调侃顿时让岑果红了脸,她悄悄抬起眼,瞄了迟怿一眼,正巧撞上他望过来的视线。
那狭长的眸子清凌凌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岑果心尖猛地一颤。
她慌忙垂下眼帘,柔顺的黑发散下来,遮住了发烫的脸颊。
从迟怿的角度,只能看到她轻颤的长睫和一点秀挺的鼻尖。
他心底微漾,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下。
却听站在他身侧的张岭波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徐,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既然这样......”
他说着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弯着腰,双臂撑着桌沿,垂眼看着迟怿,笑眯眯地说道:“迟怿啊,张老师跟你打个商量......”
话还没说完,就被迟怿断然拒绝了:“如果是竞赛的事就算了。”
他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竞赛上,因此只参加了数学竞赛小组。
可其他科的老师还来找他参加竞赛,特别是这物理组,盯着他不肯放。
张岭波在迟怿那里吃了憋,也不恋战,顺着圆形的会议桌挪了大半圈,停在埋头解题的岑果旁边,同样笑眯眯地说道:“这位同学,张老师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啊?”
岑果诧异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平时不苟言笑此时却笑成一脸菊花的物理组组长,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事呀?”
张岭波看了迟怿一眼,又偏头看向岑果:“你要是帮张老师说服迟怿参加物理竞赛,张老师就让你去重点班旁听物理课,怎么样?”
岑果眨巴了一下眼睛,回道:“可是......重点班的课表和我们班的不一样呀。”
她要是去旁听物理课,不就错过其他课了吗?
张岭波:“......”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到。
他抬起眼,正好看见迟怿挑着唇对自己笑,一副料定了他无计可施的样子,顿时把心一横,拍着胸脯对岑果说道:“调个课表而已,包在张老师身上。”
岑果承认,自己心动了。
可她知道,迟怿向来很有主见,他决定好的事从不轻易改变。
再说,连物理组组长都说服不了他,她又怎么可能动摇他的决心?
可张岭波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也只能顺势问迟怿一句:“你去吗?”
她没有抱任何期待,声调软软的,没有一点试图说服他的力度。
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迟怿阴着脸,对着张岭波忿忿地磨了磨后槽牙,片刻之后,从齿缝间不太情愿却又异常坚定地挤出了一个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