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临这句话说得是如此沉重,顿时让周围的家人们的心里咯噔一响。
刹那之间,温爸温妈都屏住了呼吸,生怕下一刻便从温临口中听到一个要命的噩耗。只有妹妹温悦还对这沉重的气氛毫无察觉,眨巴双大眼睛看着温临,好奇地等待着温临接下来的话。
然而温临只是蠕动了一下嘴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笑道,“算了,现在先不说那些事情了。说起来你们也有好几年没来a市了,这边变化挺大的,我先带你们去到处逛逛。”
“诶,临临……”温妈还想说些什么,但眨眼间,温临就跑到路边拦计程车去了。
温妈和温爸互看了一眼,只觉得心头犹如压了一块巨石一样不安。
“临临该不会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吧?”温妈压低声音问。
“不会不会,这孩子这么乖,从小就又聪明又听话,能遇到什么事?”温爸说得好像信心十足,但心底里着实也没有几分底气,“就算、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他有什么是不能和我们说的呢?”
二老刚刚交流了两句,那边温临已经叫好了计程车,正朝这边招手叫他们过去。
“唉,我看你们就是爱瞎操心。我哥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有点自己的小秘密,难道不正常吗?”温悦摇了摇头,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而后当先又蹦跶到了温临身旁,第一个挤进计程车里。
温家二老跟在温悦的身后,却仍旧放不下心中的忧虑。
温临就像是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忧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忧虑一样,招呼着他们进了车里,然后自己坐在副驾上给司机指路。
等到计程车远离了火车站,温临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嘿嘿一笑。
他刚打包票,自己的爸妈此时此刻一定在胡思乱想,而且一定会把事情给越想越严重。等到父母都以为他已经犯下十分要命的大错,再得知其实他只是给他们找了个男的儿媳妇,想必就容易接受得多了吧?
是的,温临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在这几天内,让自己和夏迁的事情被父母接受。为此他必须出柜,必须对自己的家人坦白。
但出柜也不是瞎出,必要的铺垫与计划还是不能少的。
温临坐在副驾上,却早已经没有心思看路,心中不断翻滚着诸多情绪,反复琢磨着自己的计划。越想,他的心情便越是真正沉重起来,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要对此报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那巨大的压力却始终挥之不去。
唉……出柜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难怪夏迁会一个人先跑掉了。
正当温临感慨叹息之时,身后温妈突然叫了起来,“等等,这是往哪里的路?这完全不是去你学校的方向!”
温临连忙回神,笑着回过头去道,“妈,我不是昨天就和你们说了吗?我早就已经不住在学校里了。”
温妈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原本都以为温临就算学校外面,也不会住得离学校太远,哪里知道方向竟然是如此南辕北辙。
“临临,”温爸暗怀侥幸心理地笑着表示,“你还是先把我们送到你现在住的地方吧,我们手上还有这么多行李呢,不放好怎么逛?”
“当然要先把行李放好,”温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就是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的方向。”
温妈忍不住问他,“你现在真住这么远了?这平时怎么上学啊?”
这话让温临抿了抿嘴唇,叹了口气。
“怎么了,临临?”温家二老又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温临转过了身,面朝前方,背对着他们。二老只能从那看似平静的背影身上,看出温临此时内心沉重的思绪。
许久,温临终于开了口,“对不起,爸,妈……我真的瞒了你们太多事情。我也想早点告诉你们,但是我不敢说……其实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去上学了。”
温妈脸色一白,身体忍不住往后滑了滑。
温爸倒是神情还算平静,用手掌拍了拍温妈的肩。
就连妹妹温悦也终于体会到了这气氛的可怕,被沉重的压力给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不去上学了?”温爸原本宽厚的声音此时宛如凝固,“我们供你读书十几年,最后你终于考上了研究生,你这一切很容易吗?你究竟为什么不去上学?”
温临在前面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说实话,休学这事,还真真是他今天要交代的事情中最轻的一件。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温临叹了口气,“爸,妈,小妹,等到了地方,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温爸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都没人再说话,就连计程车司机也被这气氛憋得不敢出一口大气。
终于,计程车驶入了市中心,拐进了一个繁华的街道,停在了一栋楼房之前。温家二老本来都以为温临遭了难,搬出学校之后应该找不到什么好地方住了,没想到眼前这楼房还挺高档,顿时都有些惊讶。
温临帮家人提着行李,边上楼,边按顺序交代着情况,“你们还记得赵廉吗?”
当年温临刚刚到a市上学时,是温家二老送他过来的。那时候赵廉来温临的寝室串过门,二老都是见过的,此时一回想便想了起来。
“就是你读大学时的那个学长?你现在都读研了,还在一直在和他来往吗?”温爸爸忍不住皱起了眉,“我早就说过,这个人一看就不安定,好好的学不上,成天就知道要投机倒把做生意,迟早要吃大亏的。怎么,难道他现在害得你也上不了学了?”
温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赵廉确实是个起因。”
说着,他已经上到三楼,停在夏迁今天帮他租下来的那间屋子前,开始往兜里摸钥匙。
“在我大二的时候……说来也好多年了。赵廉开公司,找我要了二十万。”
温临掏出钥匙打开门,口中的语气真可谓是无比轻描淡写。
“二十万?”温妈一个踉跄。
温爸连忙把温妈扶住,“亏了?二十万都亏了?”
温临不说话。
“二十万……就算是亏了二十万,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啊?”温妈道,“你这傻孩子,这种事情你能一个人扛吗?二十万我们家又不是拿不出来……”
温爸按了按温妈的肩,感觉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只有二十万吗?那个赵廉在哪里,你有找他还钱吗?”
温临叹了口气,默默地推开了房门,“我那二十万不是借给赵廉的,是投资,是买了那个公司一半的股份。后来嘛……赵廉亏大了,欠了一大笔债,一个人跑掉了。公司倒是还在,他签下来的那笔钱自然也落在了我的头上。”
“欠了多少?”
“五六百万吧……”
温妈倒抽了一口冷气,几乎是两眼一黑。
就连温爸的双脚也不禁有些踉跄,脸色惨白惨白的。五六百万、五六百万……这是要把老家的房子给卖了吗?
就在温家二老感觉天都要塌下来的时候,眼前的房门终于彻底敞开了,向他们露出了屋里的摆设。
这房子……咦,这房子怎么看起来还挺不错的?有空调有冰箱有电视有电脑,看起来装修还挺的高档?就算是租的,要租下这里也得花上不少钱吧?
二老感觉十分不对,温临口中所说的情况和眼前所见的事实似乎有点脱节,“你欠下五六百万,怎么还住这么好的屋子?”
“这房子不是我租的。”温临表示。
那就是有人借给温临住的?谁这么好啊,能够在如此严峻的时候接济温临一把?
温临在家人们闪烁不定的目光中,推开了卧室的门,“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下,事情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实际上,那笔债务,也已经有人帮我给还了。我现在无债一身轻,之所以不去上学,只是因为赵廉跑了,公司里的事情要我一个人忙,分身乏术,所以先办了一年休学手续而已。等到公司安定下来,我还是会回学校,把学业都给补上的。”
“是吗?”这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温爸温妈都着实是不敢相信。
温临点了点头,问了一个问题,“还记得今年过年的时候,开车把我给送回家的那个人吗?”
二老对夏迁的印象都不错,稍一回想自然便都想了起来,“是那个年轻人?他不是你的同事吗?”
“那是他骗你们的。”温临摇了摇头。虽然他们现在确实已经变成真同事了。
说完这句,温临又苦笑道,“如果没有他,我早就被债务压垮了,绝对撑不到现在。”
二老终于相信这笔债确实是已经被别人还清了,忍不住都松了口气。但这又是多大一笔人情啊?二老很快又再度不安起来,不认为世上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对温临这么好。
但温临不在说话,他们只能先走进温临的卧室,准备先把行李放好。
结果刚一进门,二老赫然发现,就在床边的床头柜上,竟然摆着一张照片。那是温临和夏迁的双人合照,两人手挽着手,神态甜蜜而亲昵。
温妈倒抽一口冷气,总算什么都明白了。
而直到此时,温临才像是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张照片一样,连忙扑进卧室,将那照片猛地给用力遮住。当然,实际上,这照片就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
“临临,”温妈的声音都在颤,“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们好好……好好说清楚……”
温临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露出了一个充满苦涩的笑容,“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温妈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但很快,温临又沉沉一叹,浑身笼罩着的苦涩滋味比刚才还要浓郁无数倍,“而且你们也看到了,这儿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温妈摇晃了两下,猛地站住了。
什么意思?难道自家儿子不仅和一个男人搞在了一起,而且还被始乱终弃了!
望见温临此时这看似伤心欲绝的模样,温妈一时间只觉得出奇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