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他在外面听了个全,并无心思与女子多言,在上首坐下随意客套两句便问:“卢姑娘方才说有要事找本王,这会儿可否说了?”
面对心仪的人,她垂首轻声细语道:“前些日子我父亲来信,其中提到一事,或许对王爷有帮助。”
益州闹异军那些日子,当地也出现了几波趁火打劫的山匪,专门劫掠路过的商队。
卢清楚的外祖父,苏老先生那些日子手底下也有商队路过益州时被拦截,奇怪的是那些山匪一听说是幽州苏老先生家的商队,不仅不伤人,连东西也不抢就将人放走了。
若只是某个山匪这般做也就罢了,还勉强能说苏老先生好事做得多,正好遇上欠了他恩情之人。
事实上,所有的山匪都是如此,无人动幽州苏老先生的商队!
此事后来渐渐在幽州传开,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父亲猜测,或许是因为苏家与那些山匪有勾结,故而才会次次都侥幸无事。否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的。”
益州异军之事李珍比谁都清楚,倒是卢清慧说的这事他丝毫不知。
但不过捕风捉影之事,他并不会全信,再说此事被她转述得漏洞百出,叫人听了实在无法相信。
随以他勾唇邪肆一笑,问道:“苏家与山匪勾结,图什么?难不成他苏家还缺钱,需要与山匪勾结抢劫过路的商队?”
卢清慧原本也只是情急之下想出这么点事,被他一反问,顿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以苏家的巨富,只怕几辈人都挥霍不完,根本没必要再想方设法地敛财。
更何况是与山匪勾结这等会掉脑袋的事。
卢家姑娘很快被打发出王府,李珍去了书房,何茂还在等着。
听王爷说了从卢清慧口中得知的事,他陷入沉思。只听王爷对一旁的随从道:“去将崔景崇寻来,就说本王找他有要事。”
待随从出去了,何茂这才回神,且面露欣喜道:“王爷,无论那女子说得真假,属下认为咱们先派人去查探一番。若确有此事,便说明咱们得机会来了!”
李珍自斟自酌,眼里隐含锋利之色,饶有兴趣道:“哦?什么机会你说说看,说不定与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若真如卢姑娘所言,山匪不劫苏家商队,其中必有缘由。而无论是何缘由,都能为我们所利用。苏老爷子乃是卢严岳丈,他出了事,卢严又怎能洗脱干系?”
“既然暗杀不成,咱们便来诬陷!这可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卢严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如今官阶逐渐向上,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犹如当年的崔景行,一时没斩草除根,如今后患无穷。
崔景崇在值上被传唤至晋王府,到李珍面前时,何茂已经离去。
“王爷此时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李珍也没跟他饶弯子,将方才与何茂的谈话告知之后,注意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此事本王想交给你去办,你可能办好?”
崔景崇心中苦笑,从他决定依附晋王那一刻起,许多事就已身不由己。且在他的心底,只要不伤害卢清楚,一切都不成问题。
于是斩钉截铁道:“王爷放心,属下必将尽快查清事情缘由。”
“好!你一片忠心,待本王登上皇位那日,便是你青云直上之时!”
“多谢王爷。”
卢清楚这夜睡得不太安稳,做噩梦了。
梦中一家人团聚,有说有笑。连已故的长姐、远在应天书院读书的弟弟以及幽州的外祖父都在。
她心里欢喜得很,正要跟外祖父嘚瑟自个儿生意越做越好,周围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光明,黑得只剩一片虚空。
她茫然四顾,呼喊亲人,无人应答她,她开始慌乱,向黑暗深处奔跑想要寻到一丝踪迹。
再见到亲人的脸,却不是先前那般美好,个个脸色煞白,犹如地狱深处而来的冤魂!
她惊呼坐起,全身已被汗水湿透。
隔间的吉祥听见有动静,睡意朦胧披了外衣进来,瞧见姑娘双目空洞坐在床上发呆,且满头大汗,顿时清醒过来。
忙上前担忧地问:“姑娘可是梦魇了?”
说话间取了锦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卢清楚这才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看清了吉祥的脸,忽然将她抱住。
吉祥愣住了,随即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脊,像以往许妈妈的动作似的,老气横秋道:“姑娘不怕嗷,只是梦而已,奴婢在此守着您的。”
好一会儿,抱着她的人儿才平稳了呼吸,放开她,一脸窘迫道:“没事了,你去歇息吧。”
可吉祥不放心,姑娘的神情显然不像真没事了的样子,想多陪她一会儿,又怕姑娘因方才孩子气的举动而尴尬。
于是道:“姑娘身上都汗湿了,就这么睡肯定不舒服,奴婢去给您打些热水,您沐浴一番再歇息可好?”
此举整合她心意,卢清楚没再拒绝,点了点头。
吉祥动作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热水,服侍姑娘除了衣物坐进浴桶。
被热水环绕着,先前噩梦带来的恐惧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吉祥,我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这种感觉从她父亲入长安为官开始便一直存在着,只是先前不怎么当回事,今夜的噩梦后让她心底的不安更甚。
吉祥如意从小就伺候姑娘,三人的感情不比亲姐妹差。只是吉祥更稳重,能听她说一些心事,而如意大大咧咧,并不适合当倾听者。
听她这么说,吉祥劝慰道:“姑娘是行商后太累了,好端端的怎会心神不宁呢?老爷如今官运亨通,夫人也完全融进了京中官夫人的圈子,一切都很顺利,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正是因为一切都太顺利,包括她行商在内,顺利得让人感觉不真实,继而生出不安来。
吉祥所了解甚少,她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故而只能沉默。
屏息闭目,身子往下滑,整个都浸在水中。
热水包围口鼻,绝望与惊恐从四面八方涌来,不但没让她脑子清醒一些,反而将方才噩梦的感受再体验了一次。
猛然蹿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对上吉祥担忧的目光,笑道:“洗好了,把棉帕拿来罢。”
吉祥见她终于露出笑容,松了口气,连忙将手臂上搭着的宽大棉帕递上前。
再躺回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