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薛小满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说不吃的是他,吃的也是他,现在人照他说的话真不让他吃了,他又巴巴地凑过来要吃饭。
要说人怎么贱得慌呢。
他心里头有点发憷。
头一天来这里时,因为各种原因害怕陆修信,后来被愤怒和绝望冲昏了头,各种脾气都耍上来了。
现在看陆修信黑着黑脸的样子,又开始害怕。
果真是个小怂包,各种意义上的怂。
怂如他一下就没了刚刚的气势,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说什么。
陆修信就这么气场全开地坐在床上,看着薛小满。
看他顶着三天没梳的乱糟糟的头发,手踌躇地抓着衣服下摆,瘪着嘴眼睛往上瞥,看自己一眼又赶紧挪开,眉毛一皱一皱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特别好笑。
但是陆修信忍住了,继续绷着那张酷脸,他知道薛小满怕自己,故意吓的。
对付这种小怂货就不能手软,一手软就翘尾巴。
昨天导演告知他节目收视率下降,可能会被砍掉时,他下意识还有点高兴,薛小满终于能遂愿回家了。
但紧接着提到陆小余,他又犹豫了。
如对方所说,机会来之不易。
他将这个去大城市的机会让给了弟弟,让他去体验不一样的生活,日后能走出大山。家里是供不起两个人读大学的,让出这个机会,也就相当于让出了另一个机会。
这才一周,弟弟可能还没好好看过大城市的光景,还不能回来。
而现在在家的这个弟弟还没好好看过小青山的风景,晴天的,下雨的,下雪的,都没看过。
所以这才不给薛小满送饭,不费一兵一组地让他自己从那间屋里走出来。
对方被自己怼到无话可说,陆修信便主动开口问:“饿了?”
薛小满抿着嘴点点头,像个泄气的皮球。
陆修信冲他那边扬扬下巴,说:“你右手边有饭。”
薛小满转头看,自己右边的桌上摆着一碗盖了几块红烧肉的米饭。
米饭雪白莹润,颗粒饱满,红烧肉色泽红润,喷香四溢。而那腾腾的香气像只不安分的小手,刺激着薛小满,跟他说来呀来呀。
饭是好饭,饿也是真饿,但是在陆修信的注视下他不敢伸手拿,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陆修信看他这样,又想笑了。
为了不破功,他索性扭脸到一旁,语气凶巴巴:“吃吧。”
得了首肯的薛小满忙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似乎是饿极了,好几次都噎到,咳嗽好几声。
一碗饭下肚,填补了整天的焦虑。薛小满一派餍足地摸了摸肚子,还打了个饱嗝。
果然还是吃饱了酥胡。
冷不丁地,陆修信问他:“饭好吃吗?”
刚刚还摸肚子的薛小满忙站了个标准的军姿,点头弯腰:“好吃。”
“嗯。”陆修信起身,手背在身后,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以后还想不想吃饭了?”
薛小满小声说:“想...”
“行。”陆修信等得就是他这句话,“那明天早上我喊你出去,不出门就没饭吃。”
“好...”
收视率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总导演拍着陆修信的肩膀夸他干得漂亮,往期节目都是农村孩子跟在城市孩子屁股后面转,到这里正好反过来。陆修信三两下就把薛小满这个小怂货治得服服帖帖的,之前让他翘尾巴那三天真是心慈手软了。
是个狠人。
【哥哥有点狠哈哈哈】
【这是装的啊你们没看见他扭头偷笑吗】
【装逼一时爽,追妻火葬场flag立好了】
【刚刚小满有点可爱哈哈哈,小表情活灵活现的】
【看得我姨母笑,年轻真好】
山中多淳朴,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5点多天刚亮,不少村民就起床下地干活了。一是为了赶早,二是因为凉快,等太阳完全升起来后天就热了,不便于耕种。
陆修信在醒来的瞬间就起身下床,毫不拖泥带水,他从床下拖出装着洗漱用具的脸盆,衣服搭在肩上推开屋门。
节目一般只播白天的内容,所以导演组也跟着陆修信早早地起床了。
负责今天上午拍摄的是个小姐姐,她惺忪着睡眼扛着设备,跺跺脚:“这也太冷了,说好的7月份呢。”
小姐姐觉得有点遭不住,但等她推开门后,就更遭不住了:“这也太...”
院中笼着一层白色的薄雾,而雾中的人则湿着头发,裸\\着上半身,手中拿着瓢冷水,直接就往身上泼。
他似乎是刚进行了什么剧烈运动,呼吸又粗有急促,胸腔激烈地一起一伏,和凉水碰撞后,古铜色的皮肤上蒸出大量的热气。
“啧啧啧。”小姐姐咂舌,手脚麻利地打开设备对准陆修信,“这可真是开门红。”
指的是这大早上就爆炸的收视率。
弹幕里到处鸡笼警告鸡死警告,小姐姐便将镜头推进了一些,机器发出“嘶嘶”的声音。
陆修信听到声音,朝镜头那边看了一眼,皱眉走开了。
穿上衣服后他去叫薛小满起床。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陆修信站在床边,看着床上酣睡的人。
山中夜晚温度低,昨晚又没锁门,冷风顺着门缝灌了满屋。
这屋只有一条薄被,薛小满用被子将自己整个给裹起来,蜷缩成一只小虾米,呈现出一个保护防卫的姿态。
门外的凉意进屋几分,薛小满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嗓子里哼唧一声。
陆修信在床前停留了几秒,转身离去。
薛小满一觉睡到了中午,他抓了抓头发,迷迷糊糊地朝四周看了看。
来这里已经第五天了,每次醒来他都不知身在何处,要迷瞪好一会儿才能反映过来。
现在是在小青山,陆修信家里。
薛小满清醒不少,转着脑袋看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状。
哦,讨厌鬼的家里。
讨厌鬼不给自己饭吃,讨厌鬼凶自己,讨厌鬼...就在眼前???
薛小满瞬间清醒,带着两条被子在床上噌噌噌地飞速往后挪,直到脑袋磕到墙壁。
陆修信是在他醒来前一分钟进屋的,正好赶了个巧。
他见薛小满醒了,秒变脸:“睡醒了就快起,别赖床。”
昨天陆修信吓唬薛小满是为了让他今天跟自己出来,带着他好好看看这小青山,希望他能喜欢这个地方,总比一直怄在屋里好。
只可惜今天是个艳阳天,阳光毒辣,而中午的小青山则非常热,热得和薛小满刚来那天一样热。
他站太阳下在用手挡了挡眼睛,心情跟刚来那天一样烦躁。
不过就算是大中午,也有事可做。
两人吃了饭后去了池塘边,一人带着几个cha满秧苗的水稻秧盘。
那天插秧小王子故意留了一小块地,就是今天给薛小满体验农村生活用的。他都计划好了,家里有田地有池塘有果园,山上则有许多风景,足够薛小满有个多姿多彩的变形生活。
“干什么这是?”薛小满问。
陆修信挽起裤脚走进田地里:“干活。”
薛小满不想干活,但嘴巴刚撇了一下,就听那边陆修信说:“不干活就没饭吃,现在,脱鞋,下地。”
他不敢造次,只好脱了鞋袜,将心爱的aj仔细地放在田边,还拿树叶挡了挡。
赤着脚的薛小满看着混黄色的水,心里挣扎了再挣扎,伸脚在水面上试探再试探,终于在陆修信的一句“下来!”中一jio踩下去。
稻田里的水意外的凉,凉意从脚心攀爬到头顶。
陆修信在前面插秧,他手脚麻利,这么一会儿两人就拉开一大截距离。
薛小满学着他的动作,一手拿起秧苗板,另一只手再从上面拿下几株秧苗,插进水田的泥土里。
手上沾了不少黑色的泥水,他嫌弃地甩了甩手。
算了,出来混不容易,为了恰饭,怂又何妨,苦又何妨。
陆修信见他有模有样地开始插秧,也没有多怄包,便也放下心,继续干活。
两人一人一道,插完完事。
薛小满插完了自己身边的地方,打算往前走走换片新的。
结果根本走不动...
什么情况?
他又试着抬腿,发现连脚也抬不起来。
原来水田下都是淤泥,脚踩下就陷进去,根本拔不出来,越挣扎就越陷越深。
再反观前面的陆修信,淤泥好似根本就困不住他一样,如履平地般,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薛小满撇撇嘴,不想求助这个黑脸讨厌鬼,决意自己再试试。他放下秧苗板,弯下腰,双手抓着自己的左腿,使出吃奶的劲拔萝卜一样试图把腿拔出。
这次腿是□□了,他自己却因为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水里。
“噗通——”一声,水花飞溅,全打在他的脸上头发上。
听到声音的陆修信忙回身,淌着水过去扶他。
此情此景有点眼熟,和薛小满刚到那天坐小水坑里一样,不过这次的水花更大,也没有欺负人的老公鸡。
还没走过去,就听不远处有人喊自己和薛小满。
是奶奶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村霸大白鹅,后面是一群走路一歪一歪的小黄鸭,伸手还带着可爱的绒毛。这些都是家里养的,跟遛狗一样,每天也要遛它们,带着在稻田或者池塘里游一圈就行了。
“嘎嘎嘎”的声音吸引了薛小满,他坐在水里回头看去,正好和那只大白鹅对上目光。
大白鹅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当即张开翅膀,扯着嗓子,露出牙齿,气势汹汹地朝薛小满那边跑。
薛小满也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只想大鹅这么激动是迫不及待想下水。
而陆修信明显比较急,他加快脚步想走到薛小满那边拉他起来。
但他晚了一步。
只见大鹅凌空一跃,扑棱着翅膀直直朝薛小满那边飞。
然后,长着血盆大口,一口叨在薛小满的脑袋上。
陆家稻田上空响起凄厉的叫喊声。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死了】
【完犊子,村霸来了!】
【我靠隔着屏幕都觉得疼...】
【这一下...小满弟弟怕是会被叨秃】
【我之前被叨过,我哥说给我报仇,然后我和我哥一起哭着跑了】
【村霸真的很厉害的,我家看门的都不是狗,是大鹅】
大鹅作为家禽中战斗力top1的生物,人挡咬人,狗挡咬狗,谁都不敢轻易招惹,乃当之无愧的村霸。
照理来说薛小满也没招惹它,不该被叨,耐不住陆家这只大鹅认生,见到生人就咬,谁都不好使。
正负责拍摄的小姐姐见状,默默地站远了些。
薛小满在大鹅叨他时就拔腿站了起来,刚刚困住他的淤泥好似不存在一样,他健步如飞,四处逃窜,宛若练就了轻功水上漂。
那大鹅叨了一口后似乎还不满足,依旧跟在薛小满身后想再来一口。那群小黄鸭也个个跟风,扇着没几根毛的小翅膀在后面嘎嘎嘎地游。
战场转移到水面,大鹅游泳快,没几下就追上了薛小满,长脖一伸脖,又在薛小满的屁\\股上叨了一口。
第一口其实是叨在了头发上,而第二口则实打实地叨在屁\\股\\肉上。
薛小满当场哭了,泪洒稻田,捂着屁股哭得嗷嗷叫。
不是娇气,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太太特么疼了,比小时候他爸拿凳子打他屁\\股还疼,钻心得疼,不愧是屁屁连心。
“我日!你别追我了...!”薛小满一边捂着屁屁一边跑,还要时不时回头看看大鹅追上自己没有,“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闹腾腾的一幕看得陆修信憋不住笑了。
“陆修信你\\他\\妈\\的!”薛小满气哭,看鹅主人还在笑,更气了,“不准笑!”
陆修信敛了笑容,急忙上前将薛小满拉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挥舞着试图吓走大鹅。
大鹅在主人面前也丝毫不祛,两人一鹅老鹰捉小鸡似地回旋了起来。
不过现在应该是老鹅捉小满。
眼看大鹅要突破陆修信的防线,再给薛小满来一口。
薛小满扒着陆修信的肩膀,在他身后疯狂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陆修信!”
“好了朵朵不要闹了。”陆修信挥挥手,对那只大鹅说,“去看看小鸭们。”
薛小满看着那只凶巴巴的大鹅:......
这他妈,你管它叫朵朵???
它对得起这么温柔的名字吗???
大鹅听到小鸭顿时就不闹了,乖乖地扭着屁\\股去看那群小鸭子,还十分温柔地帮它们梳毛。
“好了没事了。”
陆修信安抚着回头,只见薛小满一只手背后揉着被大鹅咬到的地方,眼泪汪汪的,鼻涕也跑了出来。
不仅如此...
陆修信的眼神战战兢兢地往上挪。
薛小满的头发...
发顶靠后的地方被咬下来了些,露了一小块雪白的头皮,还有几根头发正在往下掉...
陆修信慌忙呼呼呼地吹了几口气,把头发给吹走...
这真是......
这事他没敢告诉薛小满。
小青山农家乐之插秧活动,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