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便也习惯了,可是,她依然不能想象宇文乾染了盅虫的模样,那么骄傲的人啊!
“夫人,我们走吧!”展科逸从后面屋子走出来,他本想跟踪去灭了虫子,却谨记宇文瑞的吩咐。
宋初摇头,远处,呻吟声,呐喊声似乎又近了一步。“扶我进去。”
周遭的气息仿佛绷紧的弦,宋初端坐在桌边,只有那盏将死的烛灯还在奋死燃烧。
展科逸急得不行,向宋初请示了三四次,也不见多余的反应。摸摸脑袋,这态度怎么变得如此快。
就在几人百思不得其解时,宋初开了尊口,“让人盯着欧启封严和军营,若有盅虫流出,便把此人交出去。”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厌恶,几人生生打了个寒战,从脊椎窜到脑仁。
“是。”
城里的众人好像被吵醒,纷纷走出门来,吓得赶紧窜回家里,收拾细软,携老扶幼顶着夜色匆匆跑了。有不愿离开故土的,和自己老伴抱在一起看着越发明亮的天际,留下两行清泪。
原来真的打仗了,不是说好的,不战而胜吗?大街上一下子逃难的人多了起来,哭喊声,责骂声,又是一场兴亡百姓之苦。
欧启封严一路狂奔,寒风吹得他发热的脑子渐渐降温,脑海中的画面不断重复。
真的如此巧?先生对盅虫一事虽然宣扬天下皆知,可除了他和先生自己带来的心腹没人知晓母盅放在何处。或许是怕污了珍爱之人的耳朵,先生对他们在姑娘面前说的话都有所禁制,多么严谨的人,怎么会因为喝多了把这秘密吐露出来,而且还是说给她听。
宋初绝对想不到自己算不算精密的谎话居然因为龙承毅的爱护而让人怀疑。
欧启封严虽然算不上有雄才大略,能入龙承毅眼的,定不是个蠢的。脑袋转了一圈,越发觉得宋初可疑,难道她被宇文的人挟持了,所以才会如此?那先生呢?难道也身陷囹囵?欧启封严忍住不断翘起的嘴角,想不到上天待我如此厚重,解了攻城之危,再来个救主之功,自己这辈子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欧启封严不认为宋初这个被龙承毅看上的女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或许在他心里,就是个稍有姿色的寻常女子罢了。
若是如此,倒真的说得过去。欧启封严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暗暗露出个笑来,朝着前面左边的岔道飞奔过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马儿一声嘶鸣停了下来,前方树木掩映下,一个山洞极其隐秘,他拿出钥匙,门开的一瞬间,向左一躲,避开了嗜血的剑风。边上的护卫拔出武器,和来人混战。
欧启封严得意的勾起嘴唇,果然所料不假。躺在地上屏住呼吸,听到刀剑砍杀声渐息,血腥味浓烈,感觉一股滚烫的液体划过手臂,忍住想要动作的欲望。直到脚步踏入山洞,他诈尸一般冲过去,关上了山洞大门,哈哈大笑。
在此刻跨上骏马,返回岔道的另一面,在一间寻常的农家前停下,唯一不寻常的便是此处连个人也没有。方才的血腥味的刺激让他双腿发软,蹒跚几步到了无人的厨房,把堆着的柴火推到一边,赫然一个密室。“哼,看你们这次还能往哪里逃?”他得意的勾起嘴角,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俨然想到了什么美好的画面。
宇文瑞不时抬头看看天空,天边既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意味着距离下令收兵的旨意也两个时辰了,可是连一只队伍都没有回营。
通传官似乎消失了一样,一去不复返,几道催促收兵的旨意下去,仍是不见半分动静。“可曾有盅虫的消息?”
“回殿下,未曾接到消息。”伺候的人此话重复了无数遍,不知道太子还在担心什么,不是说了母盅都被消灭了吗?
宇文瑞眼眶凹陷,连沈芳芳都被变相的监禁起来,母盅未死的事情怎么能让士兵知晓,只希望在他们出手之前把军队撤回,否则,那将让几日前重建的信仰破灭,便是不可控制的叛变,宇文瑞怎能不急。
宇文瑞干站着,看着周围人无知的笑脸和喜悦,心中恐惧渐渐蔓延,仿佛一张张迎接胜利的脸现在笑得有多开心,一会儿便会笑的多狰狞,如地狱的恶鬼,要吃血啖肉。
“哎,太子你要做什么去?”偏个脑袋的功夫,宇文瑞解了临近的战马,翻身而上,伺候的人摸到马屁股,吃了满嘴黄土。终于多一个人干着急了,若宇文瑞知道,可能会有所慰藉。
迎面匆匆赶来的人和骏马擦肩而过,咦,这不是太子吗?双方意识到什么,一人停了马,一人匆匆往回赶,“启禀太子,大军已经攻进城了。”通传官说话时带着浓浓的自豪,扬起的脸溢出期待,仿佛等着上峰的赞赏。
和他期待的相反,宇文瑞没有赞赏,此外,那张脸阴沉的可怕,好像不是打了胜仗而是丢了失地。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啊!通传官缩着身子,大着胆子问,“太子……”
留给他的依然是满嘴黄土。
攻进城了,怪不得撤退的命令行不通,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谁愿意放弃那样一个机会,更不要说现在正是士气可用的时候。
宇文瑞飞奔制城楼之上,蓝将军正挥着战鼓,天际发白处,进攻的士兵如猛虎出笼。
可是,那城里迎接他们的,不是胜利,而是一群没了理智的疯子。自己的臣民,自己的将士被自己亲自送进了敌人张开的血盆大口,宇文瑞睫毛湿润,嗓子一腥,捂住嘴,匆匆掩饰过去。
慢慢走到蓝将军面前,“我来!”两字像是从丹田发出,蓝淋只感到眼角酸涩,退后一步,把两只鼓锤交到宇文瑞手中。
天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敲击的战鼓和没了知觉的四肢,唯有一颗心在火热的跳动,可惜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扑汤蹈火,最后消失在敌国的土地上。
不知是谁看到了城楼上击鼓之人更换,有人认出这是太子殿下,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攻城的将士耳中,“太子亲自登城楼,执鼓助威,我等赶紧冲啊!”
“冲啊!”
“拿下西潘,复我河山!”
“……”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口号如夏日震雷,多日的委屈,多日的憋屈,多日的愤恨,一股爆发,比泄闸的洪水还勇猛,比翻腾的江海还汹涌。前方的战士倒下,后面接着往上填补,生死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害怕,他们怕的是窝囊的死在自己心里的恐惧中,怕杀不死一个敌人反而被条虫子害去了生命。
代替欧启封严的花蒙将军眼看城门要被攻破,大骂一声,“奶奶的,你欧启老贼倒是早早跑了,留我下来当替死鬼。”一刀砍掉窜上来的宇文士兵,带着心腹转身下了城楼,城中早已混乱不堪,躲躲藏藏,在心腹的掩映下,冲了出去。
“勇士们,给我杀,一个不留。”宇文乾一声怒吼,震破了无数人的胆。
瞧见主将不至,副将弃城而逃的本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偏生没有小船,也上不得岸,挣扎着上了岸,别人依然要你下地狱。
既然如此,“兄弟们,拼了。”反正都是死,为何要束手就擒,拿起武器,天边的白反射着幽幽冷光,晃花了眼,也杀红了眼。宇文将士被敌人宇文乾吼得精神一震,见敌人回光返照,不客气的上前冲去。
“来吧!只会吃虫子的懦夫们。”每个人胸腔巨震,甲胄上的鲜血凝成了块状,脸上新染的液体泛着热意往下滴淌。
自此,宇文乾杀神的凶名再一次在这片大陆上起起伏伏。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已是闻风丧胆。
宇文瑞分不清敌我,只听杀声震天,擂鼓轰轰,看着敌人和自己的将士无畏的倒下,这才是战场,血腥而奔放。
冲吧,我宇文的勇士们,若你们不幸,我必以死殉国。擂鼓一下一下重了,好像打在敌人的脊椎之上,城楼守卫的士兵肃然起敬,只听得那鼓声一遍遍在耳膜环绕,徘徊。
东方既白,缥缈的雨雾缓缓上升,沉静柔和。天空不知何时下气了雨,豆大般的雨滴滴滴洒落,打在人脸上生疼。
护卫撑着伞,拿着蓑衣,“殿下,雨大了。”
宇文瑞双目远眺,手下意识的在正前方上下晃动,每次一击,都能看到鼓面弹动的弧度,不到恢复宁静,又一击又下去。
“将士们顶着大雨,刀锋冲锋陷阵,孤焉能不同生与共。”雨声鼓声交杂中,宇文瑞的声音仍是那么沉稳有力,不容置喙。
“殿下高义。”护卫收了衣衫,心中热血翻涌,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帝王,体恤将士,舍身与共,他们,从来不曾被这个国家遗弃。
宇文瑞的贤明由此在军队中传开,这是他意想不到的结果。
雨越下越大,阻碍不了战士们挥动武器的频率。忽的,西潘城门缓缓降下,宇文乾正站在城楼,振臂高呼,“大军进城,直攻西潘大营。”
“王爷,殿下说了,撤军,收兵。”不知是哪个通传官猴急的在宇文乾身边乱窜,对方身上像是在血水里泡过,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话说起来也不是那么有力度,让人怀疑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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