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之上,因徐景辞的到来，黑夜降临，唯有一轮明月高挂。
而另一侧立于虚空之中的姬然周身带着如曦日般的光华，在其身后是一道舒展开翎羽的凤凰虚影。
今日这场景,他觉得他快兜不住了。
楼知亦默然心说道。
徐景辞望见那一柄立于沈意……或者说,应该是立于剑尊楼知亦身侧的折影剑,眸色微深。
好像只有这么一个缘由了，才能解释当日为何他的神识会遭到反噬的原因。
九州之中,除了剑尊，还能有谁。
徐景辞盯着楼知亦,冷声道：“是谁杀了徐逆？”
楼知亦闻言，垂眸看向徐逆心口处的那道致命伤。
那枚道印适时飞掠至徐景辞手中，转瞬将适才的画面一一展现于广场之上。
徐景辞看见了长剑穿过徐逆身体之时的执剑之人,亦是看见了那柄起相思长剑释放力量之后的变化。
画面由此,戛然而止！
楼知亦见状,转眸盯了眼立于虚空之中的姬然，眉心轻蹙。
周遭的禁灵领域于瞬息之间发生变化。
明月倾落的同时，徐景辞毫不犹豫的对正在调息灵力的沈裴然出手！
折影剑转瞬掠出,剑意将那轮明月携卷的悍然一击挡在了沈裴然身前。
楼知亦抬手,那一击悄无声息地碎裂开来。
他在沈裴然周身设下隔绝一切外音的屏障,让其专心调息,免受打扰，以镇压体内魅魔血脉的提前觉醒。
楼知亦平静道：“道主，我不信,你真的会看不出那枚道印画面戛然而止的原因。”
徐景辞望着手握折影剑之人，语气平静道：“当日你说你忘记了，我以为你是故意避之而不谈。”
“现在想来,你好像真的忘记了一些事情。”
楼知亦缓缓看向徐景辞。
“九州之中，素来将你我放在一起来提及。相对于向来心善、心怀天下的剑尊来说，我在众多修士眼中，向来是说一不二、杀伐果断……以及冷酷无情的。”
“今日无论什么缘由，也无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就算有你剑尊护着，沈裴然杀了徐逆，我也必取他性命。”
楼知亦闻言，心里微沉。
“不过，我有些好奇，向来心善且公正不阿的剑尊会有这一日，为了自己的亲传弟子，而一再放任自己的底线吗？”
徐景辞缓步走来，俊美无俦的面容间掠过一丝肃杀之意，继续道：“若是九州之中，有人知晓高高在上的剑尊受一个魅魔蛊惑，将其收为亲传弟子，而没有除魔诛邪，九州众修士会如何去想？”
话音落下之时，虚空之中再起波动。
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先从虚空之中传了过来，道：“臭道主，我就知道，你偷偷摸摸跑过来，肯定是有事的！”
妖皇扶曦自虚空裂缝中转瞬踏出，一袭红衣张扬又肆意。
他一来，才是真的为周遭阴冷森寂的气氛徒增几分热意。
“臭道主，你果然又在欺负沈意！”
妖皇扶曦始一出现，瞧见徐景辞朝沈意行去，当即就出手，向徐景辞出手。
“沈意，你别怕这个臭道主，有我护着你。”
徐景辞神情一冷，拂袖击碎那一击的同时，转眸望去，冷声道：“你的沈意才不需要你的庇佑，他的能耐大着呢。”
“剑尊，你说是不是？”
妖皇扶曦当即一愣，喃喃出声道：“臭道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沈意怎么可能是臭剑尊……”
妖皇扶曦的话音未落，他的眸光落在那一柄折影剑上。
他还记得，两年前在燕州，就是这柄折影剑架在了他脖颈之上，害得他丢失了燕州秘钥的。
折影剑……
妖皇扶曦于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剑鸣，旋即又摇摇头道：“万一……万一是臭剑尊把自己的本命长剑交给了沈裴然来护身，沈裴然又把剑交给了沈意来使用呢……”
编到最后，妖皇扶曦自己都快编不下去了。
他微微抬起一双澄澈的赤眸，望着沈意那一张脸，小声道：“原来不仅仅只是荆酒这个名字是骗我的，就连沈意这个名字都是骗我的。”
“你已经骗我两次了，可我只骗了你一次而已。”
楼知亦点点头道：“是，沈意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我不要送给你了。”妖皇扶曦出声道。
楼知亦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什么东西来着。
他神色恍然大悟，将储物空间里那根火红的剑穗取了出来，以指尖一抹灵力送至妖皇扶曦面前。
楼知亦思忖片刻，还是想说话，出声道：“当日一言，说用你的皮毛编剑穗的话，是骗小孩儿的。”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打架而已。”
“你记得！你都记得！”
妖皇扶曦澄澈赤眸中带着几分受伤之意，不平道：“原来你都记得，这是你骗我的第三次了。”
楼知亦不欲解释其中缘由，只是应声道：“大概是吧。”
他也不怕再掉什么马甲了，反正他的马甲都已经掉光了，无所谓了。
徐景辞冷声道：“若是九州众多修士知晓高高在上的剑尊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们会如何想？”
楼知亦出声道：“造神的是他们，并非是我。”
旁人会如何去想，他并不会去管，他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他也从来没有高高在上过，旁人如何去想剑尊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没有必要就要去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原来的他在过去千年所行事时的想法。
随心，所欲。
——阿亦，若你的寿元只有千载，你会怎么做呢？
——大概是……在有限多的时间里，去做无限多的事情。
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楼知亦忽然间忆起了存于识海深处的这段记忆。
问他的那道声音，应该是他这一世的娘亲。
他到现在也未曾记起他娘亲的容貌，但是……他的娘亲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此处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到来。
今日之事，定不能善了了，楼知亦不想顶着沈意这张脸，又握着一柄折影剑出手。
在虚空即将传来动静之时，他抬起手来，手中掐诀，将自己的易容伪装卸去，恢复了原本容貌。
比起沈意那张明艳有余的脸来说，这是一张明艳却又清冷出尘的脸，容貌昳丽，每一分每一寸都像是被精心雕刻过的，是恰到好处的完美，让人想到雪山绝巅之上轻拂过第一缕曦光时的光景。
微垂的眼睫将眸底清润半遮半掩地显露出来，略显苍白的唇色，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病弱的易折感。
这是一个美人，可无人会觉得眼前这人是一个极易掌控于手中、需要人怜惜并加以爱护的美人。
明艳动人的美人不需要任何强者的庇佑，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九州最强大的剑修。
徐景辞盯着楼知亦这张脸，出声问道：“你卸去易容与伪装，是还想用那一张脸去哄骗其他人吗？”
正值此时，虚空之中再度传来波动。
紧跟着徐景辞与妖皇扶曦而来的，速度最快的……向来都只有地下黑市之主一人。
虚空间，一只手撕裂虚空，地下黑市之主转瞬踏了出来。
广场之上，有手握明月的道主徐景辞，亦有周身泛起炽烈妖焰的妖皇扶曦，甚至还有身携凤凰虚影的绝美男子。
可地下黑市之主还是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广场之中的剑尊——楼知亦。
“原来……剑尊也来了此处。”
地下黑市之主走来，缓声道：“当日燕州一别之后，我便一直心心念念着剑尊，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亲自去到青州剑宗，拜访剑尊一二。”
此话一出，广场中本就肃然的气氛再度冷了几分下来。
地下黑市之主浑然不觉，径直行来。
当他路过妖皇扶曦与道主徐景辞中间之时，一一左一右皆同时出手而来。
地下黑市之主豁然出手的同时，自他识海之中响起一道声音，惊声道：“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原来他是剑尊所易容伪装的！”
“玄溪！来魔界杀我之人的真正身份，是青州的剑尊，楼知亦！”
地下黑市之主听到这道声音，蓦然回眸，看了一眼楼知亦，然后以神识传音道：“阿烨，这么一想，剑尊除魔诛邪，好像并没有什么错啊。”
“可我一定要报仇！”
这一次，地下黑市之主没再说什么“你唤我一声哥哥，我就替你报仇”的话了，他只传音，泼了一盆冷水，道：“你现在连身体都没有，就不要想报仇之事了。”
那道声音略显停顿，旋即再度道：“上一次你不是说，只要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就……”
地下黑市之主闻言，连话音都没听完了，当即就阻绝了那道声音。
“仙君，你说既然都来了这么多人了，不如我将所有的人都一起叫来这里，好不好？”
楼知亦闻言，转眸看了一眼出声说话的姬然，手中折影剑已然祭出，朝着姬然而去。
擒贼先擒王。
在这些人当中，姬然才是那一个最初确定的因素！
剑意自折影剑剑身之中转瞬暴起，挥斩向姬然。
下一瞬，那道剑意穿透姬然的身体，转瞬被吞没。
姬然抬手之间，身后的凤凰虚影将凤翎一同舒展开来。
随着凤凰虚影的凤鸣声起，广场之外的景物被瞬间轰碎。
大地裂开无数道裂缝，俨然是一幕天塌地裂般的末日景象。
在姬然脚下的那片广场缓慢上升。
与此同时，同样身处一处空间的其他人被姬然以神秘力量所禁锢，从虚空之中转瞬丢到了同一片广场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惊呼出声。
他们瞧见彼此在相互打架的道主、妖皇与地下黑市之主，还看见了身携凤凰虚影的神秘修士，以及……
手握折影剑的剑尊！
“剑尊？是剑尊。”
顾雪微率先发现自家师兄不知为何又恢复了真实容貌，他迈步走去，正欲出声之时，望见了师兄身后所挡着的沈裴然。
他神情微怔了瞬。
由漆黑石板铺就而成的广场开始褪去色泽，显露出其原本的色泽，雪白而神圣。周遭数根高耸入云的石柱亦是雪白无瑕，肆虐的魔气尽数散去。
这处广场，才是上古时代独属于空灵一族的祭台！
姬然静静看着楼知亦，出声道：“仙君，你以为我的目标是沈裴然。”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目标一直都是你。”
楼知亦瞧见眼前这一幕，眸光微闪。
不行。
还是不行。
不是他的修为不够。
是现在他的阅历与心境还不够。
好像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楼知亦心念微起之时，原本平静的识海迅速泛起涟漪，旋即便是浩然波澜。
存于他识海深处的那道封印被瞬间撕裂！
记忆倾涌而出的同时，楼知亦闷哼一声，自其唇角处溢出一缕鲜血。
他抬手，以指腹抹去唇畔处的鲜血。
当楼知亦抬起手来时，他恍然未觉，一枚核桃自他袖间掉出，缓缓滚落至沈裴然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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