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拍卖楼上方猛地爆发的神识攻击,不过转瞬即逝。
然而身处三楼的众人，哪一个会察觉不到这其中蕴含之威。
他们惊讶于身处二楼的这个人能够在对上贺家长老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全然无恙。
这样的人，在九州大地上,不会没有姓名的。
此刻,就连臭脸的妖皇扶曦,都忍不住探出了些许神识，朝着二楼望去。
“是不是……”
晏少凌原本懒洋洋躺在椅子里,目光轻扫过那个被遮住视线、随后不过一瞥便被推出门外的身影，双眼蓦然一亮,激动得立马跳了起来。
明明那道身形跟沈裴然长得完全不像,可仿佛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般,他认定了……那就是沈裴然。
晏家二长老神色微沉。
他在一个月前才与剑尊短暂地交过一次手,楼知亦的神识力量，他没有忘记，也不敢忘记。
现如今，楼知亦未曾在世人面前露出身份来,想必是有诸多不便。
他要杀了沈裴然。
晏少凌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
晏家二长老思忖片刻，悄然隐匿了身影，跟在晏少凌身后。
而此时的楼知亦站在包厢内，声音冷静至极,缓缓出声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在燕州神城之中，也会有因恼羞成怒而出手伤人的家伙。”
系统飞快道：“贺家，贺青浔。”
“这个贺青浔,也是渣攻之一？”楼知亦心道。
“他还不配呢。”系统解释道，“贺家少主贺闻洲，那个才是渣攻之一。”
拍卖楼大厅内，因为楼知亦这一句话而骚动起来。
是啊，如果四大世家仗着世家之威都敢在燕州神城作威作福，那还要神城城主做什么？若真的如此仗势欺人，他们还要不要在燕州待下去了？
贺青浔掌心被飞过来的木碎划伤，鲜血淋漓。
然而，这只是小伤，更重的伤势来自于那道神识攻击。他被夹在两道神识攻击中间，蓦然爆发的瞬间，他的部分神识被迫牵引出来，瞬间被粉碎。
听到那番话，贺青浔心中更是恼怒，手掌握拳，意欲冲出去，却瞬间被贺家长老给擒住。
贺家长老道：“刚才之事，我已经传灵讯给少主。”
贺青浔一听自己这件事已经被贺闻洲知晓，顿时沉默下来。
时至此时，听闻拍卖楼中所发生之事的燕州神城城主才匆忙赶来，拱手对身在二楼的楼知亦道：“此事在于我，全在于我，若不是我将贺家之人请来，你们两方也不会起了冲突。”
“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神城城主解释道，“拍卖楼方会对道友您做出补偿的。”
至于这补偿，自然是在私底下谈，出补偿的一方，也不会是拍卖楼，而是贺家。
楼知亦负手而立，无动于衷，略微颔首道：“那说说补偿吧，堂堂贺家，不至于要拍卖楼出这点儿补偿吧？”
神城城主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还当众来点明这一点，怔愣了片刻，默然将目光移向贺青浔所在包厢前。
贺青浔站在窗前，目光望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然是捏紧了拳头，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敢当众给他难堪，敢当众不给贺家面子。
贺家长老站在贺青浔身后，须臾之后，神情一变，出声道：“二公子，是少主的一道神识。”
话音才落之时，在他们身边，浮现出一抹灵光，自其中涌现出一道身影。
自这道身影显现之时，便有人猜测出了这人的身份。
贺闻洲，贺家少主，也是道宗这一代弟子之中修为最高者，除数年前与人有过一败之外，再无败绩。
世人通常在对比剑宗与道宗的时候，剑宗荆渊与道宗贺闻洲都是众人拿来对比的对象。只不过，两人从未见过面……
众人思及此，不由得将目光微移。
这不就巧了？剑宗大师兄荆渊，就在贺青浔旁边的拍卖楼中。
“宿主，来了哟！”系统出声道，“贺闻洲，贺家少主，道宗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楼知亦闻言，目光轻扫而过。
贺闻洲面容俊美，剑眉星目，气质卓绝，一袭雪白衣袍，袖袍间似绘着水墨山水般，周身又独具文雅之气。
楼知亦忍不住心道：“今晚是渣攻聚会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往燕州神城跑？”
系统道：“宿主，这一次，贺闻洲可是您招惹来的。”
贺闻洲一来，贺青浔脸上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他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站在贺闻洲身边。
贺闻洲遥遥一拱手，道：“这位道友，我们可否谈谈？”
楼知亦略一点头，全然没有被众多目光注视时的局促，淡然道：“可以，就说说补偿吧。”
贺青浔一听到这个声音，拳头又忍不住捏紧，愤然出声道：“你来梁州，我们贺家什么东西都有！”
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谁敢去贺家的大本营啊？
楼知亦听到贺青浔这番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
“贺青浔！”贺闻洲声音微沉，呵斥道。
贺青浔被这么一吼，更不敢说话了。
贺闻洲继续看过来，出声道：“道友既然在这座拍卖楼中，那便如此，道友在燕州拍卖楼中随意挑选五件拍卖品，贺家以过去最高拍卖价购买，作为对道友的补偿，如何？”
楼知亦眸光微转，便应声道：“可。”
他随手拿起拍卖楼今夜所提供的拍卖品名单，径直将倒数第六件到倒数第二件拍卖品说了出来。
当楼知亦将那五件拍卖品说出来之时，拍卖楼中不少关注此事的修士心中不由得一震。
他们不知道楼知亦的身份，也不知道楼知亦的修为，此刻只觉得那一张颇为普通的脸于一夕之间变得不普通了起来。
九州大地上，敢如此坦然而安心面对四大世家之一的，也没几个人了吧。
“贺闻洲，请。”
楼知亦放下木牌，平静道。
他既不称呼这人为道友，也并未叫旁人对于贺闻洲的尊称。
贺青浔听见那几件拍卖品，低垂的脸都气绿了。
那几件拍卖品拍卖下来，至少上百万灵石！
贺家就算再底蕴深厚，一年产出灵石也不过百万。
贺闻洲闻言，神色未变，目光落在楼知亦身上，应声道：“还请城主做个见证，贺家以过往拍卖最高价，将这五件拍卖品买下，送给这位道友，作为补偿。”
熊孩子先是嘴贱叫价，把自己两万零花钱给叫没呢，现如今又让贺家赔了近百万灵石。
贺青浔就算再不懂事，再混账，也知道今日他是闯下大祸了。
神城城主拱手应道：“我这就去安排。”
贺闻洲转眸，看向贺青浔，道：“贺青浔，今日之事，自己回贺家受罚。”
说罢，他轻抬了眸，身形就此消失。
众人所期待的贺闻洲与荆渊见面场景并未出现，大家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旋即，他们想到今日贺青浔之事，不由得小声议论了起来。
神城城主邀请楼知亦去别处商议贺家补偿之事，楼知亦思索片刻，转身离开了厢房。
厢房外有侍者守候，沈裴然自被楼知亦推出门外后，便一直未曾离开。
听见门被打开的响动，沈裴然忽的抬眸，看向楼知亦。
楼知亦走过去，对沈裴然道：“走吧。”
路至长廊尽头，他忽的对身旁侍者道：“我家小孩儿想出去透透气，我先送他到门口。”
楼知亦将沈裴然送至拍卖楼门口，道：“你在街上先去玩一会儿，我等会儿就来找你，明白吗？”
沈裴然抬眸，静静望着楼知亦，好半晌后，他才应了声，轻声道：“好。”
楼知亦将手里其中一枚核桃交给沈裴然，出声道：“核桃也给你玩儿。”
目送沈裴然隐没于长街人群之中，他才收回目光，对身旁侍者道：“带我去找城主。”
此前，大家只会注意他，无人会去注意一个不过筑基期的小修士。
沈裴然此时离开，或是换一张脸再来，都比现在继续跟在他身边要安全得多。
侍者引楼知亦穿过长廊，最终来到拍卖楼的会客厅。
燕州神城城主已经等在这里，瞧见人来，起身迎接道：“这位道友，这是你要的五件拍卖品，贺家已经派人来付过灵石。”
楼知亦目光一扫，便道：“城主，既然这五件拍卖品已经是我的了，按原计划拍卖，应该没问题吧？”
城主闻言，神情略一怔愣，旋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由得对眼前这人高看一眼，应声道：“可以。”
贺家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诺过，将这五件拍卖品送来，作为补偿所用。可世家底蕴的深厚，谁能保证贺家不会以这五件拍卖品作为线索，来追寻他的踪迹？
今日拍卖会万众瞩目，他将这五件拍卖品按原计划拍卖，既是宣告贺家，这五件拍卖品并非他所用，又是在警告贺家。
楼知亦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结账给我？那五份空灵参要付的灵石，也从这里面扣吧。”
神城城主沉吟片刻，道：“是在这五件拍卖品拍卖出去之后，进行结账，交于道友。”
那不是距离最后一件拍卖品拍卖的时间不远了？
楼知亦面不改色，心里却有些担忧。
就算那些人打起来，应该不会殃及……无辜之人吧？
楼知亦找系统确认，得到系统一句冷笑的回答。
“宿主，您要不要认真想一想，那些人当中，有几个渣攻？”
然后，又有哪个渣攻会是省油的灯呢？
楼知亦沉默片刻，出声道：“到时候我来取就是。”
神城城主闻言，问道：“道友所在的包厢被毁，可愿去三楼，我为道友重新安排一个包厢？”
在神城城主看来，今夜出现在燕州神城、又敢与贺家叫板之人，他的最终目的应该也是那最后一件拍卖品。
“不想去。”
楼知亦问道：“我就在会客厅等着，待会儿派侍者将灵石送到我手中就行，城主可自便。”
神城城主迟疑了一瞬，目光落在眼前人的脸上。
他的目光太过灼烈，楼知亦想忽略都不行。
这位神城城主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大有一种“竟然会有对能改变九州格局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人，我要好好记住这张脸”的意思。
待到神城城主离开之后，系统问道：“宿主，您真的对那件拍卖品不感兴趣吗？就算为了沈裴然，您也可以去探听探听的。”
楼知亦在心里答道：“有那么一点点感兴趣吧。不过，我还是知道我目前状况的，有自知之明。”
别看他刚才面对贺家来人之时，面不改色，神情自然，大有一种没把贺闻洲放在眼里的意思。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如今的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的。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这地下黑市之主与妖皇两个家伙，修为再不济也是在大乘境界中的顶尖人物。
他们两个联起手来……
系统迟疑片刻，道：“我觉得地下黑市之主与妖皇扶曦应该并未达成共识。”
楼知亦闻言，神色一怔，莫名心虚又骄傲。
若地下黑市之主与妖皇扶曦之间的合作被毁，最大功臣不就是他这个“假妖皇”吗？
“沈裴然如今不过筑基期，你就要他去参与九州大事了？这也太为难一个少年了吧。”楼知亦继续解释道，“等他成长起来，这九州才是他的天地。”
拍卖楼会客厅内，侍者为楼知亦盛上灵茶，楼知亦道了声“谢谢”，将其端起来慢条斯理地饮着。
片刻钟后，楼知亦不放心地问道：“统子，那枚核桃可是在沈裴然身上的，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你可得一定及时通知我，其他时候就不用感知了。”
给小孩儿留点自由玩耍的空间。
系统闻言，信誓旦旦道：“我看着呢，没出事。”
……
沈裴然走入人群之中，周遭是热闹至极的声音。
许久之后，他停下脚步，回眸望去。
燕州神城中，那座拍卖楼高高屹立，最是耀眼。
“别怕，有我在呢。”
沈裴然回想起此前楼知亦遮住他视线、又将他推出包厢的举动，眼睫微颤了瞬。
他从未在楼知亦面前展现过他的力量与手段，他的师尊好像一直都将他当做是需要保护小孩儿般。
可是……他也不敢、不想。
那些手段都太脏了。
半晌后，沈裴然微垂眼眸，继续往人群深处走去。
越过人群熙攘之处，周遭光亮逐渐暗了下来。
沈裴然继续往前走。
转过一个转角后，他视线范围内，彻底暗了下。四周寂静至极，仿佛那些热闹突兀地消失了、被隔绝一般。
沈裴然忽的抬眸望去，目光平静地落在候在角落尽头、像是等他很久的晏家二长老身上。
他神情不变，指尖轻扣在那枚核桃之上，覆下神识力量，封印了内里。
晏家二长老跟在晏少凌身后，时至见到沈裴然身影，他施过法诀，令自家少主追进另外一条长街之中，一路远去。
而他站在这里，等候多时。
沈家之人，必须斩草除根。
沈裴然出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晏家二长老神情狠戾，自其掌心已然是蓄势待发的全力一击。
少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般，神情平静。
晏家二长老冷冷出声道：“没有别的原因，怪就怪你生在沈家，成为了沈家人吧！”
那一掌挥出之时，晏家二长老猛然间觉得有一丝的不对劲，可他手中的全力一击已出，无法再收得回来。
“轰——”
晏家二长老冷呵道：“受死吧！”
沈裴然轻掀眼帘，眸底深处已然是一片冰冷。
“你！你不是……”
血肉被利刃所刺穿的声音响起在现实与虚幻交接之处，晏家二长老直到临死前一瞬，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渡劫修士，是如何命陨一个不过才踏入修途不过一月的小修士手中。
晏家二长老身死，幻境一破，周遭突兀又奇怪的寂静转瞬被身后远远传来的热闹所取代。
沈裴然静静站在远处。
随着幻境的消失，有光缓缓轻移了进来，照在沈裴然如墨的黑衣之上，照过那张精致又漂亮的面容间。
沈裴然轻垂眼眸，看见自己抬起的指尖在光下，沾染了些许血色。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弄脏了。
须臾，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指尖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
远在燕州晏家驻地的丧钟被敲响。
少年眉眼低垂，冷漠地将那方被他弄脏的雪帕丢在原地，迈步走出了小巷，寻着那高高屹立的拍卖楼，缓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差一点五千字。
两更加起来，就日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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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