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原点(1 / 1)

奚幼琳那时候的性子颇有几分青春洋溢,对她的态度更是近乎热情。如此想来颜含馥说的其实没错——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有那么点喜欢奚幼琳的,而奚幼琳也一定对她很感兴趣。

可后来呢?卫真灼眼睫微阖,手中的短信界面已然翻到了四年前。

后来奚幼琳对她说了点不好忽略的话,她也出于一定理由做出了不可挽回的回复,于是两人的关系就此开始进入一场漫长的风寒。

卫真灼看着短信界面上四年前的那条由她发出的“抱歉”,心下已经缓缓回忆起了奚幼琳此前的神情。

在这条单方面发出的“抱歉”之后,两人就差不多半年都没有再短信联系。卫真灼记得奚幼琳当时是连夜就离开了陵市,甚至是直接离开国内去度了两个月假。这种行为乍一看,其实完全可以称之为逃。

想到这里,卫真灼就忍不住苦中作乐似的笑了两声,终于感到了一丝早就该有的疲倦。

她和奚幼琳的关系说简单很简单,然而一旦要往深去探究,却又可以足够复杂。

卫真灼对此不愿多想,到这里就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伸手关上了台灯。

……

奚幼琳早晨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别人。

夏日光芒从窗帘那未合拢的一隙之中投射而来,在皱乱被面上划下一道明晰的金□□限。

奚幼琳眯眼去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上午九点四十。时间数字之下显示出了一条新进的信息,她翻了个身点开去看,便见到来信人是卫真灼。

“晚上的事,非常抱歉。今天就不麻烦你带我一起回去了,我约好了朋友先回陵市。多谢。”短短三句话,就从三种不同的角度渐渐挑拨起了奚幼琳心里的不满。奚幼琳看着这条短信沉默了半分钟,最后忍不住烦乱地将手机丢进了一旁的枕头里,不再去看。

可她在床头翻来覆去一会儿,始终忘不了的还是是那句“抱歉”。

卫真灼好像真的很喜欢用这两个字来掩盖住发生过的一切。奚幼琳并没有失忆,她能记得起来昨晚上的事基本没有卫真灼的责任,如果一定有一个人要道歉,那也分明应该是她自己。

奚幼琳闭着眼不安分地躺了会儿,最终还是起身走到浴室打开了水,擦拭着微有些黏腻的颈间。夏日光线透过高楼百叶窗的缝隙一格格打在她背上,在冷气的调解下失去了炙热的温度,只剩下一线明亮颜色。

水声潺潺里,奚幼琳看着眼前镜中自己的脸,渐渐开始飘忽不定地想起了些两人间的旧事。

若是放在平常,奚幼琳对她和卫真灼之间的这些陈年破事,其实是从来都是不屑去回顾的。谁都有年轻无知的时候,奚幼琳总是觉得那些过往单是想想都尴尬。

然而此刻在奚幼琳心里最可恨的还不是过往发生的事,反而是卫真灼对这一切的态度。奚幼琳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她那一手避重就轻的好本事每次都能让人感到异常火。就像今天一样,卫真灼永远都不会和她将话摊开了说,反而从来都只有一句“抱歉”,随后对一切都保持避而不谈。

如果说卫真灼是天性放浪、对这种事浑然无所谓也就算了,可据奚幼琳观察她明明又不是那种人,她对两人间发生的事也不是毫不在意,因此奚幼琳也实在不明白她这样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

久而久之,奚幼琳便渐渐开始觉得卫真灼可能是瞧不起自己。

因为瞧不起她,所以发生了这种事也可以一带而过。因为瞧不起她,所以不论再多发生几次也可以用一句“抱歉”来敷衍。因为瞧不起,她最初对卫真灼的那种好感才会被看作幼稚。

奚幼琳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性,都要把自己气得半死。

她抬眸凝视着镜子里的倒影,尽管此刻她面上神情仍旧是漂亮得体,可心里却已经开始因为卫真灼而掀起了意味陈杂的波澜。

奚幼琳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骄傲的,因为她优秀、有骄傲的资本——可卫真灼算什么,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这样想着,奚幼琳就将憋着的那股气给提了起来,拭干了脸上的水痕回到床边,拿起手机给卫真灼回了条短信。

“好。我以后会告诉心心,别老把我们两个凑一起。还有,我最近不想看到你,有事找今越,不要再找我了。”

她快速地打完这两行字后,指尖就在手机侧边上摩挲了几下,陷入一时沉思。

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最后那番话确实有些冲,可反省了还没到三秒,她就忽然想起了昨晚上卫真灼说给她的那句话——说到底,谁又比谁好呢?

难道卫真灼就比她手段光明?卫真灼不也把她气得够饱么?

奚幼琳这样想着,便眯了眯眼果断将短信给发了出去。

她可一点也不怕气卫真灼,就算是怕,那也是怕气不死她。

如果说上一次的荒唐场面是因为双方醉酒,那么这次的结果就让卫真灼有些百口莫辩了——奚幼琳是醉了,可她还实在是清醒得很。要是等奚幼琳也醒了酒两人面对面,那全世界最尴尬的人就会是卫真灼自己了。

努力将呼吸平复安稳后,她就借着帘间透来的一隙光线侧过身,看向身旁咫尺之距的奚幼琳。

入目是线条纤巧的肩背、清晰精致的蝴蝶骨,和白皙温软皮肤下略显出节段来的脊骨。奚幼琳正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就这样昏昏沉沉回到了房间,卫真灼也没了睡意,只是垂着眼睫坐在了床沿边,想起了一些陈年心事。

她静静躺了会儿后便尽量轻地起了身,一时动作间腰部传来的酸疼感让她险些眼前一黑。

“嘶……”卫真灼没忍住倒抽了口气,忍着浑身的无力感摸下了床——趁着奚幼琳没醒,她得赶紧走。

两人最近的一次对话在4月21日,大概是上个月。卫真灼非常简短地给奚幼琳发消息问“你在哪”,奚幼琳则回复她“我在外省,有事找今越”。再早一点的对话在3月,卫真灼依旧是“你在哪”那三个字,而奚幼琳的回复则是“马上到店”。

就这样一点点往前回溯,卫真灼便发现两人间几乎是每隔一个月才偶尔有那么点交流,而一旦碰上双方都忙又没有活动的时候,就甚至一个季度不发消息也很正常。

——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站在门边撩起裙摆,窸窸窣窣地将衣物都穿好,便转过身轻轻地打开门,动作迅速地走了出去。

那时候她已经毕业两三年,手下生意随着时间积累渐渐有了起色,书店店面也刚刚完成第二次翻修。奚幼琳就是在这个时候盘下了她隔壁的店铺,在冬季寒潮降临的第一天一个人开车过来考察装修情况。

奚幼琳当时好像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不久。她家里情况好,刚毕业就已经有了身在社会上层的派头,开的车都要比一般人好上两个档次。卫真灼趁着休息时间去和她打招呼,两个人就站在还未竣工的咖啡店门外,礼貌客气地进行邻里交流。

这样昏昏沉沉地乱想着,卫真灼就已经重新系好了衣裙腰身两侧的绳结,又一鼓作气地抽出了被奚幼琳攥在手中的内衣扣带。

这个动作过后,她像是生怕对方会醒似的,立刻就拔腿快步走到了房间的大门边。再回过头去看时,卫真灼便看见奚幼琳只是翻了个身,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静默中她缓缓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滑动几下调出了她和奚幼琳之间的短信界面。

她们其实都有对方的微信,只不过双方最开始时交换的都是工作号,因此两人平日里从来不会在网上闲聊,有什么要事也基本是打电话发短信。

卫真灼伸手将床畔的小台灯打开,靠着两个软枕开始往前翻了起来。

门外的灯光依旧明亮,这个点的走廊也全无人烟。卫真灼眯着眼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后,便开始忍着轻微的晕眩感朝自己的房间回行。

她此刻感到格外困倦,不仅如此,还隐约有些难以言明的疲乏感觉。

这样看来其实她们的关系真的很疏远——工作上的交流虽然频繁却十分冷淡,而私下里的来往则几近于无。要不是上周卫真灼忽然心血来潮邀奚幼琳去她家,两人恐怕到现在也依旧是不冷不热。

可在这样寂静独处的时光中,卫真灼忽然就想起了那些被刻意模糊过的往事: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奚幼琳之间的关系分明并不是这么别扭古怪的。

一时高楼外滚动的广告灯光扫射过来,透过未拉帘的玻璃投入室内,铺开一片迷离朦胧的蓝色光海。卫真灼坐在这片浮动的光影里,忍着头疼开始回忆,昏昏沉沉中便渐渐想起了数年前第一次见奚幼琳的那个冬天。

此前卫真灼其实已经确认过三次奚幼琳究竟真的睡了没有,但前三次轻声叫她名字的结果就是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她也还是没能离开。

因此卫真灼上当学乖,决定这一次不再去搅扰看似睡着了的奚幼琳。

时间是凌晨三点五十分,卫真灼在陌生的床上仰躺着,眼神有些空洞地想道——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是会有第二次。错乱迷离之中,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上个周五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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