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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棚子里,余下的众人尚在不知所措。
那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位仙长,带着三具僵尸跑远了。而突然醒来的无先生,则是由蛮子与牛夯背着追了过去。
天上的月光不见了,黑暗中一阵冷风袭来,火把摇曳,马儿嘶鸣。沉沉的夜色之中,霎时多了几分莫名的寒意。
宁二打了个哆嗦,急忙蹲在篝火边,兀自两手抱膀,余悸未消道“蛮子与牛夯惨喽,只怕要被吃的不剩骨头”
众人又是心头一沉,慢慢凑到篝火前坐下。静寂中,重重的喘息声与烧柴的噼啪声此起彼伏。
片刻之后,大郎忍不住问道“无先生是人是鬼”不待有人答话,他忙将手中的劈柴扔进火里。
常把式带着慎重的口吻,肯定道“之前的两位仙长称呼他为鬼前辈,可想而知啊许是被泄露底细,便带着蛮子与牛夯趁夜追杀”
“咳咳”
洪老爹咳了一声,一口浊痰吐在火堆里“这回麻烦大了,只怕你我逃难此劫啊据说鬼物最好吞噬阳气,而蛮子与牛夯皆为童身血旺之人”
你一言我一语,愈说愈吓人。
马爷不耐烦了,张口叱道“都给我闭嘴”四下里顿时无声,而惊秫与恐惧却在篝火边蔓延。他从怀中摸出酒囊狠灌了一口,沉声道“是非如何,自见分晓。那位无先生虽形似鬼魅,却未必就存歹意。不然的话,你我早便葬身于这下坡村”
朦胧的夜色中,两道人影在雨后的原野上奔跑。
不,应该说是三人才对。蛮子的背上,还驮着无先生。牛夯则是举着火把紧紧跟随,竟追赶不及而渐渐落后。
前方是条水沟,黑暗之中看不分明。
蛮子才要停下,却听耳边有人说道“跳过去”他不及多想,抬脚奋力跃起,竟然一下子冲出去两丈多远,直接越过水沟。而身后传来跌倒落水的动静,还有惨叫声“等等我”
牛夯趴在水沟边,火把扔出去老远。
蛮子又想停下,耳边话语声不容置疑“前去百丈,右转,再去百丈,有个土岗”他随即抖擞精神,继续奔跑。穿行在雨后的原野之中,脚下并不泥泞,只是野草遍地,水气浓重,鞋子以及裤腿早已湿透。而他却是浑然不顾,撒脚如飞。
不过,清楚记得这位无先生在醒来之前,身子冰寒,且颇为沉重,如今背着他在野地里奔跑,竟然轻若无物。尤其是越过水沟的时候,更是异常的轻松。
须臾,越过土岗,前方出现一片树林。穿过了树林,竟是土堆遍地,阴风阵阵,分明一处乱坟岗。
“左转右转到地方了”
蛮子随着吩咐停下脚步,这才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斜长的土坡上。四周坟头林立,黑暗重重,间或几声夜枭的啼鸣,顿时叫人毛骨悚然。来时的方向,一道火把的亮光在远处左右摇晃,还有牛夯带着哭腔的喊声在夜色中回荡。
“将我送入古墓”
土坡上竟有一条坑道,应该便是所说的古墓门户。
蛮子想都不想,背着人直接踏进狭长的坑道,没去多远,似有光亮乍现,继而“砰”的一声闷响,有人惊慌道“前辈,彼此无冤无仇”
接着熟悉的话语响起“将我放下,与牛夯在外等候”
蛮子松开手,闪到一旁。
这是一个藏于地下的墓穴,阴暗而潮湿,十余丈方圆,四周或坐或卧一群人影,皆为僵尸的模样。黯淡的烛光下,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位仙长,好像是出手受制,各自的神情中透着惊慌。而无先生已双脚落地,僵立如旧,只是他右手腕子上有青光闪动,显然是有备而来。
蛮子悄悄后退,继续留意着墓穴内的动静。
“你二人出身鬼修”
无先生在问话。
“嗯嗯”
矮胖的仙长急忙应声“诸般功法,以鬼修最易修行”
“哦说来听听”
“你不是鬼修”
“那又如何”
“嗯嗯,众所周知,九国灵气匮乏,诸般功法修炼艰难,而修成鬼仙却要简单许多。故而我兄弟四处寻找尸煞,或是炼尸,吸纳采补阴气”
“想必下坡村遭劫,便是由你二人所为”
“我兄弟只是恰巧路过那片聚阴之地而已,没想到数十男女老少埋尸数月,只有三具死尸凝炼成煞”
“还敢说与你二人无关”
“啊”
一问一答之中,矮胖的男子好像说漏了嘴,心虚之下,猛然挥手。十余头僵尸像是突然活转过来,竟齐齐扑向无先生。瘦高的男子则是十指连弹,整个墓穴中顿时磷火四起而阴风呼啸。
蛮子惊得转身就跑,才将挪步,又忍不住停下,继续硬着头皮观望。
无先生竟然站着动也不动,而他的袖中却是飞出一道黑色的光芒,或者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横贯墓穴而去。首当其冲的瘦高男子不及躲避,竟被直接劈成两半。矮胖的男子却是趁机撞向墙壁,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而那道黑色的闪电随即化作一道黑色的剑光,兀自在墓穴中盘旋不已。莫名的威势所致,肆虐的磷火与阴风顿然崩溃。紧接着那十余个僵尸像是被抽尽了阴气而没了支撑,一一尽数扑倒在地。
“土行术想不到鬼修竟然擅长此术”
无先生似乎有些意外,一个人自言自语。而那道剑光却在地上的死尸中卷去了两枚玉简悠悠飞回,眨眼间消失无踪。他接着又道“你胆子够大,背我出去”
蛮子贴在坑道边,亲眼目睹了适才所发生的一切,惊诧之余,正不知所措,闻声退回墓穴,背起无先生就往外走。而才没几步,身后突然火光熊熊。他急忙紧跑几步,却见牛夯还在数十丈外的坟头之间兜着圈子,一边挥动手中的火把,一边绝望的在颤声喊叫“蛮子、蛮子,你在哪儿呢”
夜半时分,月光没了,乌云沉沉,天上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正当棚子里的众人坐立不安的时候,牛夯回来了,他所持的火把早已燃尽,只剩了半截木棍拿在手中。当然,一同回来的还有蛮子与无先生。
无先生还是身子僵硬,且颇为虚弱的模样,对于众人的问候不予理会,只说了两个字“累了”,便直直一头栽倒在地,竟然又昏死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再不敢大意。
蛮子搬来一扇门板,再与常把式、大郎、牛夯一起将无先生挪到上面。宁二也不肯闲着,拾起地上的雨布盖了上去,却被马爷一把扯走,换上了自己的褥子。
之后,众人凑到篝火旁,围着蛮子与牛夯,悄悄问起之前所发生过的一切。而蛮子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牛夯倒是想说,却什么都不知道。
翌日,小雨还是继续下着。
众人只得躲在棚下继续等候,等候着天晴,等候着启程,或也等候那位无先生的再次醒来。
如此再过去了十余日,雨终于停了。当乌云散尽,随即骄阳万里,四下里顿时燥热起来,让等候许久的众人也跟着急切了许多。营生要紧,还有五百里的路程要走下去。
不过,那位无先生还是沉睡如旧,根本没有醒转的迹象。
又过两日,清晨时分。
马爷起了个大早,吩咐众人整理行囊。四周晨霭未尽,三间棚子下已是一片忙碌。
片刻之后,他带着蛮子、宁二、牛夯、大郎走进棚子,躬身道了一声罪,便要将无先生给搬到车上。而不待众人动手,地上的无先生竟然睁开了眼,还长长打了个哈欠,随即独自慢慢坐起,苍白的脸上犹自带着疲惫的神色笑道“睡了一个月,伤势好了四五成,奈何气息不畅而举动艰难,只得继续劳烦诸位,且扶我一把”
马爷很是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搀扶。
宁二抢先一步冲了过去,满脸赔笑。
无先生左手扶着马爷的肩膀,温和道“多谢马爷仗义救我”
马爷咧嘴大笑,忙道“不敢当、不敢当的”
无先生的右手扶着宁二的肩膀,却顺势掐住耳朵,顿时引来一声尖叫,他却浑然不觉,轻轻送上一句“竟敢用小刀子割我,信不信我将你十根手指都剁下来”
“哎呦我信先生饶命啊呜呜”
宁二又疼又吓,哭出了声。原本死人一个,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众人不明究竟,却还是放下心来。
这位无先生虽然来历不明,却不是鬼,而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仙长、或修仙之人。至少他没有恶意,且恩怨分明。
只有蛮子在笑,笑得像那灿烂的天色。
在耽搁了一月之后,三辆大车重新启程。
无先生独自坐在最后的一辆大车上,默默看着远近的风景。当三间草棚,以及下坡村渐渐远去,回想着此前的种种,他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是两眼迷离而恍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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