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想去咸阳宫,潜意识里他克制不住地想要过去。可是他又怕向赵政表明了身份,换来的是已经淡却甚至忘记的回应。
这不是赵政从九岁等他到十七岁,少年情窦初开,懵懵懂懂,喜欢什么人就会放下一切去追逐。这时候的赵政该是明白了更多事理,走向成熟稳重和冷静,他会为了大局着想,会有繁多的考量,再也不会做出年少冲动的事情。
时间会冲淡许多稚嫩的感情,当赵政回想起曾经喜欢过他的先生,是否会觉得很荒唐?
这问题太难回答,嬴政有些不想去想。但是才到兰池宫,他就和一队宫人迎面对上了。
宫人最前方是穿着金纹玄衣的青年,清瘦高挑,眉目英气,浅淡的眸子隐隐有些怒火。他从回廊另一头拐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纸制的奏书,大步走来,身上的霸道和侵略感到了极致,迎面就给人一种莫不臣服的威压。
赵政一边走一边将手里的奏折展开又合上,递给身旁的蒙毅,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已经不再带着少年时的清稚,沉声道:“拟令书,让蒙恬去郢陈,该杀的通通杀了。”
蒙毅双手接过奏折,小心翼翼地应下:“是。”
赵政继续走,看见嬴政站在那边,脚步微微一顿,转而走了另一条回廊。没走几步他就听见那边的宫人惊慌失措的喊声:“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
赵政转身,看见那个穿着狐裘的病弱堂弟被几个人搀扶着,白净修长的手指从滴血的鼻尖下抹了几下,沾了满手的血腥,好像是没反应过来,又抹了几下,清楚地确认是鲜血之后,目光一沉,看上去非常不悦。
赵政因为郢陈叛乱的事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看到这一幕却有些想笑。哪有人流血了不害怕反而发脾气的,那样子跟个生气的小仓鼠一样,赵婴什么时候这么有趣了。
他不由得驻足,看见那个病弱堂弟推开别人的搀扶,用狐裘捂着口鼻,晃晃悠悠地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咚的一声,非常响亮。
几个宫人早就叫开了,慌慌张张去扶嬴政。
赵政皱着眉头折了回去。
嬴政对这具无缘无故就突然流鼻血的身体感到非常不悦,内心深处不想让赵政看到他这羸羸弱弱的样子,所以刚才推开了别人的搀扶,想要回长安宫去。
只是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根本走不动,才没几步,就哐当一下撞在柱子上,把他自己都撞晕了。
意识消失之前,嬴政感觉他被什么人扶了一把,昏昏沉沉地抬头,就看到一双似桃花又似丹凤的眼睛,清清冷冷地看过来。玄衣青年神色微冷地扫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身体不好出来瞎跑什么。蒙毅,去叫太医。”
第42章让他走
嬴政是在兰池宫的某处偏殿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一大堆宫人,庄喜拿着热毛巾在给他擦拭额头。嬴政的鬓边、脖颈、后背都是湿漉漉的,是身体虚弱出的虚汗,他晕沉沉的本要起身,却被太医按住。
太医夏无且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紧张道:“公子别动,刚刚取完针,九死一生,一定要静养。”
嬴政这才注意到浑身有种被针扎过后的酸痛。
床榻边有个水盂,混了不少血,一片猩红。嬴政不自觉的抬手擦了下鼻尖,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好像呼吸顺畅了一些。
夏无且一边开着药方一边道:“公子近来心有郁结,血气逆行,险些误了性命。记住一定仔细休养,不要动怒伤神,不要着凉吹风,好好躺着,再针灸六日,就可以下床适当走动了。”
嬴政:“……”
要不是和系统失去联系,他现在就跳到兰池淹死算了,再换个身体都不会比这个更差了。别说六天,半天他都躺不住。
夏无且在纸上写好了药方,交给跟来的药丞。他收起药箱,又对宫人们叮嘱了几句,向嬴政拱手告辞。
庄喜忽然道:“那个,太医令,公子不能吹风,把他裹严实了送回长安宫,行吗?”
夏无且也是才想起这一茬,这儿是大王寝宫的偏殿啊,确实不能久留。他叹了一声道:“等雪停了再送回去吧,我去和大王说一说情况,如果实在不允,也只能像你说的那样了。”
嬴政已经想象到他被五花大绑裹得跟个蚕蛹一样抬回长安宫的样子了。
他正无语,外面传来了侍官的通禀:“王上到——”
外面依稀传来脚步声。
赵政一身玄衣走过殿内回廊,侍官在前为他打开了偏殿门,他没有在正厅停留,而是走进内室。
侍官为奉上了热茶,赵政拿在手里,却没喝,只是捂着,驱散一下外面带来的寒意。
屏风和珠帘隔开了床榻上的光景,不大的内室跪了一屋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