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这天傅颐轩是十分反常的坐轿车来,一到抱古斋门口就看见门边乌泱泱的人群,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人群中挤进来。
“劳驾让一让,让一让。”在傅颐轩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常胜,他那壮硕身子要从中挤过来确实废了好大的劲。
常胜乐呵呵的,哼哧哼哧的挤进门,抬头就看见这阵仗忽然就傻眼了,他悄咪咪将手揣进兜里,掂量了一下自己兜里那两枚手榴弹,忽然心里就有了底气。
傅颐轩一直走近,走到王署长面前,对上他那双黑豆眼睛冷笑一下,而后大爷似的坐到靠门一边的太师椅上。
一如刚才进来的王署长一般神气,他猛然开口问道:“不知道王署长突然造访抱古斋所为何事啊?”这么客客气气的时候,一般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
王署长只觉后背一阵冷意,两股战战之际,他佯装镇定说道:“傅少爷,我此番来是受到凯文先生邀请前来促成你们的生意的,其他的可真是一概不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傅颐轩回头就朝着那洋人看过去,那洋人傲慢极了,时不时的朝着翻译嘟囔些人听不懂的鬼话,偶尔还会瞥一眼傅颐轩,眼神流露出的皆是各种不屑。
那狗腿子翻译早已是额头冒汗,他现在只想让眼前这见了鬼的洋人闭嘴。
站在他对面的这位爷可是会洋文的啊。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那讨人嫌的洋人又不耐烦的开口问道:“whenexactlyshould……contract?”
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签订合同?’。
他不耐烦的口吻让翻译和王署长具是眼皮一跳,门外的看客纷纷指指点点。
“那洋人叽里哇啦的说了些什么啊?”
“看他那样子,准不是什么好话。”
……
只是,坐在太师椅上的傅颐轩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他半眯着眼睛,活像是换了个地方来打盹的一样。
那洋人很不喜欢他这样的表现,伸手提着翻译衣领大刀阔斧地走到傅颐轩身前,居高临下道:“i’llgiveyou100000……”
傅颐轩眼皮微微一抬,而后不怎么正经地打了个瞌睡,冷冷说道:“你就是给一千万,这东西不卖还是不卖。”
那翻译的汗水已经顺着鬓角从脸颊上流下来,他微微咽了口吐沫,硬生生从干瘪的面容上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朝傅颐轩劝道:“傅少爷,这十万银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寻常古董文物哪能卖这个价格啊。”
容辛从后院里给纨绔端来了一盅茶摆在八仙桌上,听到翻译说这话他才明白过来刚刚那洋人是说了些什么。
十万银元购买一个满清时期的粉红底粉彩蝴蝶瓶确实出手大方,可这些年洋人的钱又是打什么地方来的,沾了血的钱收了良心如何能安?
傅颐轩的想法和容辛不谋而合,这东西就是砸了,他也不给洋人卖。
算着时间,陆微之也快到了,这时傅颐轩总算是从那把太师椅上抬起屁股,伸了伸懒腰。
那叫凯文的洋人看着他这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姿态十分的窝火,但想到粉红底粉彩蝴蝶瓶还在傅颐轩手上,他又不得不压下心头火焰。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冲着翻译不停地嘟囔,每一句话里都是对傅颐轩恪守古板的讥讽。
抱古斋不怎么敞亮的门面外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王署长那张肥硕的老脸简直无处可藏了,吴掌柜偏偏就看出来了他的所思所想,就是不想让他如意。
还扯了嗓子喊道:“王署长,您说说不就是一个生意嘛,怎么这门外一下子就聚集了这么些个人呐。”
他这嗓子一扯出来,是生怕新来的看客不知道这里边来闹事的为首的是北平警察署的署长。
经过吴掌柜这么一吆喝,门外边的人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又开始絮叨着说些什么了。
傅颐轩站起身,总觉得浑身不舒服,大爷似的使唤容辛去给自己换一盅茶来。
容辛觉得他是老毛病又犯了,纯粹是闲着没事干。
但没办法,在外人面前,容辛还得装出来一副助手的样子,二话不说就麻利的溜去了后院给傅颐轩重新到了一杯白开水。
要是真给他倒茶,估计纨绔能当场躺下讹一笔那洋人。
等他再一次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傅颐轩和陆微之并肩站在一起,门口被一帮大兵给拦住了,李副官就站在门外。
常胜两枚手榴弹直接攥在了手里,王署长、洋人和那个狗腿子翻译官三个人具是被吓傻了的样子,团团靠在一起,眼皮都不敢抬起来了。
隔了一会儿,估摸着是那洋人觉得失了面子,当即就跳了出来,指指点点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气势到了,可惜在场的人除了傅颐轩和那个翻译官没一个人知道他叽里哇啦到底说了个什么东西。
只见他情绪十分愈加激烈起来:“thisisacrime.”
常胜只觉得那夏天的蚊子在自己耳朵边嗡嗡嗡一通乱叫,顿时就想一巴掌拍死那只乱叫的苍蝇。
“可软个屁!”常胜朝那洋人说道:“念的什么经,都说了不卖了,怎么你还想强迫我们啊!”说完,他身子一倾朝大钟小声问道:“那洋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问大钟,大钟也不知道,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寒冷,凌冽的刀光射过洋人过于立体的面容。
这时候,洋人再也不敢放肆了。
那狗腿子翻译活像是来搅浑水的,看着局势安稳了,就添油加醋道:“傅少爷,那瓶子左右就是个摆设,也不是千儿八百年前的东西。再者你要是卖给了凯文先生,净赚十万块大洋呢,这买卖你怎么着也不吃亏啊。”
不吃亏?
傅颐轩冷笑一声,他问:“那你觉得我不卖就是吃亏了?”
那翻译点头如捣蒜,忙不迭道:“可不是嘛,那蝴蝶瓶再怎么值钱还能有十万块大洋?”
傅颐轩忽然有些手痒,指尖摩挲了一会儿,指腹的触感交叠在一起,虎口间还有曾经握过洛阳铲留下的薄茧。
说起大道,傅颐轩也知自己做不到那一步。可论起自家之道,他骨子里就有一条血脉。
要真是卖给洋人了,那他就是要被子孙后代骂上千年的东西。
王署长没想到这件事这么难缠,当即就想把自己给摘出去,只是又被洋人给盯着,他不好行动。
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他们,门外的看客生怕那洋枪走火,一个个都往后退了好几尺。
正当此时,陆茂学的车队赶到,他是专门为调和而来。
这偌大的北平城有哪个不知道这陆茂学是个偏心外甥的好舅舅。他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想着这场枪炮总算是熄灭了。
但谁知,这次陆茂学竟然是站到了傅颐轩的对立面,他此次前来也带来个翻译,他让翻译对洋人解释。
“那粉红底粉彩蝴蝶瓶我也听说了,满清时候宫里的东西,确实是个宝贝,可前些日子被我这外甥的同学带去研究了,要过上几日才能回来,不如到时候凯文先生再上门购买如何?”
那洋人对自己的翻译支支吾吾说了些什么,而后朝着傅颐轩轻蔑一笑。
狗腿子翻译照搬自己主子的指示:“凯文先生说了,如果真的是陆长官说的这样,他倒是不介意过几日再来一趟。但是贵外甥今日之所作所为当真是不将日不落帝国放在眼里,他应该为他今日的所有行为负责,并对凯文先生道歉。”
“道歉!”常胜冷哼一声:“我道你妈的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样子,他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让我家少爷道歉!”他说着便撸起袖子,“真他娘的是让洋人骑到自己头上了。”
这句话,狗腿子翻译实在不敢翻译。
两边都是炮火,他一个无名小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在炮火中,现如今哪敢还做那挑起是非的人啊。
见他为难,傅颐轩好意开了口,他说的是洋文,大致意思就是:“如果想要我的道歉很简单,那得先对我道歉,对抱古斋道歉。今儿个的生意全仰仗你凯文先生的光,铺子里是一个人没进来,这笔账恐怕也得好好算一算。”
那凯文听完,脸唰一下就变了,嘴唇上被气的血色全无,他怒不可遏道:“robberlogic!!!”
傅颐轩一听就笑了,笑的不能自已,可转瞬那笑容上就镀了一层浓重的灰霾。
‘强盗逻辑?’
这偌大世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强盗!
凯文见傅颐轩面色发愣,直觉不对,被他威压一呵斥,顿时连连后退几步,一时间铺子里铺子外均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傅颐轩用洋文告诉凯文:“在这里的强盗,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以及你背后的那个……”
容辛大概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上,容辛得知,这场辩论,傅颐轩是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