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掌柜的话音坠地,一旁站着的人都是愣了愣,直到其其格猛地上脚踹了一个伙计,那人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搀着掌柜的。
“掌柜的,您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啊?”
还没等掌柜的开口说话呢,就听到一个厚重的声音传来:“呦呵!我还真是来的不巧,老王,您这是闹的哪出啊?”
只见掌柜的十分不客气地扭头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随即朝着他招手:“你丫的干站着做什么,还不扶我我看大夫!”
那人蹭了蹭鼻尖就走过来,这下他倒是恢复了正形,朝着抱古斋里没见过面的几位纷纷点头行礼:“翟斯民,几位怎么称呼?”
容辛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说道:“我叫容辛,是傅颐轩少爷的助手,这位是其其格。”
其其格抱拳行礼。
那位叫翟斯民眼神里透露着十乘十的笑意,两个眼珠子十分灵活地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打量着容辛和其其格。其人其貌不扬,甚至略带了几分磕碜,一个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蓄着络腮胡子不说,那胡子显然久未打理,可听他名字,又觉得此人是个长眉入鬓、风姿洒落的高雅书生,岂料居然会配了一副这个面容。
容辛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和他搭话,不过那位显然也不怎么想和他们客套了,等打量够了就立马说道:“我先送老王去看大夫,咱们回见。”
在北平城里蹉跎了一个多月的傅颐轩,脑子里不知道是那根筋又搭错了,正当其其格和容辛累的和牲口一样拖拖拽拽的将那些账本拉回小院儿时。
傅颐轩居然站在门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他说:“小南蛮,带你去玩。”
其其格果断举手:“我也能去吗?”
“没叫你,你给我好好的整理账本。”话刚说完,傅颐轩才想起其其格根本就是个睁眼瞎,“你去铺子里该干嘛干嘛去。”
之后容辛便跟着傅颐轩走了,他一边跟上,一边问傅颐轩:“少爷,咱们去哪儿?”
“带你去琉璃厂见见世面,顺道买几幅字画。”
“该不会是送舅舅走后门吧?”容辛鬼使神差地将肚子里的话居然秃噜了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嘴巴。
岂料傅颐轩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他这人长得好看不说,还没有什么距离感,面貌虽是清冷的,可傅颐轩嘴角边总是不咸不淡地带着一丝笑意,或开心、或讥讽、或敷衍……他看向容辛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一双桃花眼里嵌着那个还未完全张开的少年人身形。
“你怎么知道?”
“啊?”没想到居然还真是,容辛只是想起当初傅颐轩带着自己去护国寺玩,当初借的由头不就是送舅舅走后门嘛,没成想这厮居然会故技重施。
他也就是那么一说罢了,谁知道傅颐轩这人居然真就是打算‘送舅舅走后门’的,没等容辛搞清楚他走的哪门子后门,他就已经被人拽着去了琉璃厂了。
琉璃厂,顾名思义,它当年就是专门给朝廷烧制琉璃的地方,不过明嘉靖年间,这地方就变成了城区,原来烧制琉璃的窑虽说是迁了出去,但这地方‘琉璃厂’的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清朝的时候,满清朝廷实行‘分城居住’,汉人和满族并不住在一个地方。于是乎这琉璃厂附近就聚集了无数的汉人官员,加上科举考试,这周遭摇身一变就成了文人墨客趋之若鹜的雅游之所。
容辛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听到‘琉璃厂’这个地方,有道是:琉璃厂海王村,前门楼子大栅栏,外加东庙和西庙。琉璃厂辽时旧名就是海王村,至于这东庙和西庙说的是隆福寺和护国寺,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故此得了东庙西庙的名儿。
到了琉璃厂,容辛光是站在街边口还没进去就被这熙来攘往的人给震惊了,这来琉璃厂的除了专好古玩的,还有盗墓销赃的、时不时还能看见一些眉开眼笑的西洋人,再者就是那些来寻旧书的学生和教授。
容辛不知道傅颐轩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少爷,咱们是去哪家铺子啊?”
“随便逛逛呗,怎么买个字画你还偏偏得指定个铺子是什么毛病?”
随即,他们两人就开始了无尽无休的逛铺子,从一个铺子前门进去回过头来又从另一个铺子里出去,时不时的还要在地摊上逗留看看,那些手掌大的小书被摊贩说的是神乎其神的。
“我这些个小书啊,那可都是明清时期学子科考专用的杀手锏,价值不菲啊。”
容辛讪笑了一下:不就是当年不学无术的学子用来作弊的东西吗,价值连城?真能放屁。
傅颐轩也就是凑过去看个热闹,没打算实心买这种东西回家,他当初留学回国一发不可收拾的走街串巷拾掇了不少东西,当年的那个冤大头经过岁月的洗涤之后,总算长了记性了。
走到火神庙附近的时候,土路两旁的高矮不一的铺子就没有太多人了,这地方买的都是残书,亦或是历史上真假不分的书,也就图个新鲜,大多人都是进去张望一眼就走了。
傅颐轩趁容辛没怎么注意他的功夫,一脚踏进了一家名为‘觉浅书肆’铺子里,甫一进去,傅颐轩抬眼就看到了书架上那些令人十分新鲜的残书。
只见他拿起一本《穆天子传》的残书看了起来,这本书也不知道是那位自己据汲冢书著录的,虽说外皮大言不惭地写着‘穆天子传’可内里与荀勖、束皙本相去甚远,其中还加了著录之人的不少释读,看得人是十分的迷惑。
靠窗那边的榆木八仙桌一旁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还蓄着辫子的老者,他看见傅颐轩皱着眉毫不吝惜地翻翻看看,突然开口说道:“小子,我那可是孤本,你要是不收,可给我当心着点。”
傅颐轩当即举起那本书,说:“这本书,我要了。”
容辛正巧翻着白眼从门里进来了,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纨绔居然就自己跑了!
他先是一阵恼火,随即转身就想走,可转念一想到傅颐轩其人那个冤大头的样子,又怕他遇到什么事,于是就在周边的几个旧书铺子里都进去找了找。
刚走到觉浅书肆的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容辛顿时朝着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迈着步子进了铺子里。
他看到傅颐轩举着的那本书封皮上写着大大的四个字“穆天子传”,一时间傻了,难不成这纨绔连《穆天子传》都没有看过?
他走过去,顺手就拿走了傅颐轩手里的书,发现那是一本残书,书中只有前三卷,也就是说内容也仅仅是记述到了“吉日甲子,天子宾于西王母。”
赫然间,容辛想到一个神话传说——嫦娥奔月,传闻言西王母赠后羿以长生药,谁知竟被嫦娥偷服,于是嫦娥得道升天于月宫,享长生不死。
不过,穆天子传这本书存疑太多,明有胡应麟将其称为‘小说’,清有姚际恒将其认为‘伪书’。
容辛问他:“你看这个做什么?”他也看出来了傅颐轩手里这本书与荀勖、束皙本的差别,于是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
傅颐轩附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就看看,看看那洋人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
于是,当天回去之后,傅颐轩就坐在书房里看了一整晚的《山海经》和《穆天子传》,直到翌日早上,容辛来房里敲门叫他,他才浑浑噩噩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嘴里还叫骂了一句:“去他娘的长生不死,去他娘的东洋人。”
说完,他摆摆手就回了自己房里睡觉去了。
容辛狐疑地走向书桌,就看到他写写画画捋了不少条线索,这些线索是根据东洋人的考量写的,期间还写了四个清晰可见的字“白圭玄壁”。
过了三天之后,也不知道上哪来的一阵风把陆茂学又给刮来了,这次他来的时候十分低调,甫一进门就去了傅夫人的院儿里,随后还是文杏来叫的傅颐轩。
傅颐轩去的时候带上了新买的字画,还带上了容辛充排场,走到傅夫人院儿里的时候,他突然把容辛怀里抱着的字画拿到了自己手上。
只是刚进屋,还没等自己送舅舅走后门,他那舅舅就先一步开口了。
“那墓里的东西已经被取出来了,如今就放在古物成列所的库房里。”
闻言,傅颐轩默不作声地点点头,而后一负手将字画又重新塞回容辛手上。
容辛也不知道这纨绔又是在想哪出,于是只是静静地看他作妖。
紧接着,陆茂学就开始说起他前来的目的,他说:“地质局里招募了一批洋人教授,我恐那些人以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所以这番来找你,想让你去地质局做个挂名的研究员。”
傅颐轩嗤笑一声,也好不忌惮面前的人是他舅舅,直言不讳道:“舅舅,我即便是去做了这挂名的研究员那又如何?那些洋人连当局都不放在眼前,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
“川左雅治也进了地质局,你确定自己不干?”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傅颐轩身后的容辛也禁不住上前敲了敲傅颐轩后背。
傅颐轩冷哼一声:“早说这个不就完了嘛,我干,我当然干啊,我弄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