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神社前所未有的冷清。夜半,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岛袋君惠却是辗转反侧,熬了许久以后,忽然披着外套起身,提着灯,乘着夜色慢慢在神社里走着。
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原本出去上大学的时候她是想过要离开小岛的,但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岛袋家的女人,从她的曾祖母、祖母、母亲到她自己,几乎所有人的一生都在这个小小的神社里凋零。其实有时候她也不明白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但她们却好像还活在江户时代。只是母亲深爱着小岛,爱到连生命都献祭给了它,所以她也只能如此坚持着。
但这一切,终于还是要在今天结束了。
年轻的女孩把所有的房子一间一间地看过去,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一砖一瓦中都藏着她逝去的时光,过去无数个夜晚中曾让孤身一人的她感觉十分恐怖、凄清的景色,如今也变得让人怀念起来。
转了一圈以后,星光依然璀璨,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岛袋君惠走回去的路上,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人影。她先是一惊,随后又平静下来。
靠坐在廊下、看着远处大海的,正是北原苍介。
他背对着她,坐姿很随意,手里拎着一个样式很古朴的酒壶,整个人好像跟那高大而肃穆的廊柱、跟那虬枝婆娑的树影融为了一体,仿佛他不是在观赏风景,而就是风景的一部分。
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岛袋君惠心中一紧,随后提着灯走了过去。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一豆跳跃的灯光随着她的脚步,渐渐照亮了北原苍介的身边。
“北原君,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岛袋君惠柔声问道。
“睡不着。”北原苍介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听到你出门,所以出来看看情况。”
——是担心她会出事吗?
岛袋君惠心头一暖,原本因为夜风而感到冰冷的身体好像都因此变得暖意融融。
“北原君帮了我这么多,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过——谢谢。”岛袋君惠笑道:“谢谢你,拯救了我的人生,让我没有变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谢谢你,让那些做错事的人都得到了惩罚。真的……虽然言语无论如何都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感激,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真的是非常感谢。”
“嗯。”北原苍介并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不过一直推来让去地就没意思了,于是直接问道:“岛袋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离开这里了。想……想要去东京……”她对自己白天所猜测的、那些村民令人悲凉的心思绝口不提,笑容恬淡而柔和地看了一眼北原苍介,意有所指地说:“……但是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北原苍介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岛袋小姐的特效化妆技术很好,跟专业人士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我们北原集团跟娱乐圈也有一些关系,最近好像还投资了一个奇幻类的电影,要不我推荐你去做个剧组的化妆师?”
闻言,女孩眼中的失落几乎难以掩藏,幸好北原苍介说话的时候,也并没有看着她的脸。
她抿了抿,压下心中的失望,笑道:“不用了。其实我以前大学的一个学姐就在做特效化妆和道具制作,一直都希望我能去帮她的忙。我……我想先去她那里看看。”
“那也好。”北原苍介并没有挽留,点点头说:“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如果在东京遇上麻烦,尽管联系我。”
“嗯……好。”岛袋君惠咬了咬牙,抬起头来为难地说:“其实……其实我现在就有一件事……”
……………………………………
第二天一大早,北原苍介还没有出门,就听到毛利小五郎的大嗓门:“小兰,快点给那个小鬼收拾好!再晚就该赶不上船了!谁去把苍介那小子给我叫醒?”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北原苍介推门出来。
毛利小五郎的目光先落在他的身上,见他已经收拾整齐以后,满意地点点头说:“还是你省心……回东京的船还有半小时就要出发了!柯南这个臭小子磨磨蹭蹭的,再耽误都要错过开船时间了!”
柯南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毛利小五郎打了半个晚上的呼噜吵得人睡不着,他至于起晚了吗?
“不用着急。”北原苍介看了下时间后说:“我叫了我们家的船来接,他们大概上午十点钟就能到。”
“哎呀,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毛利小五郎闻言,立刻不着急了,把歪歪扭扭的领带拉正,同时眉开眼笑地说:“其实从这里坐船到本岛也才几个小时,没必要这么浪费嘛!”
众人斜眼看他——觉得没必要的话,你大可现在去坐客轮呀!怎么把行李箱都先放下了?
“抱歉,其实是我拜托北原君帮忙的。”岛袋君惠这时也走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不方便回来祭拜。而且因为人鱼传说的关系,我担心以后可能……可能会有人打尸骨的主意。所以就希望能把曾祖母安葬在东京。但是客轮恐怕不会愿意帮忙运送棺木,所以就拜托了北原君……”
“哦,原来是这样。”毛利小五郎慌忙道:“那的确是应该帮忙。”
众人看着那个语气清淡的女孩子,心中同情又钦佩——即使在说着这样的事,她的神态中也没有那种自怨自怜或者愤世嫉俗,那样的从容和坦荡,让人不仅要为她抱屈——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却偏偏要遇上那些悲惨的事呢?
但她们却不知道,如果不是北原苍介的参与,这个女孩原本的命运要比现在更加悲惨凄凉得多。
毛利兰和远山和叶越发喜欢岛袋君惠,拉着她去一边说话,神态十分亲密。两位高中生侦探则凑到了北原苍介身边,挤眉弄眼,一脸调侃的表情。
北原苍介莫名其妙:“你们两个怪眉怪眼的,什么事?”
“真是的,你又来了!装得挺像啊!”服部平次嘿嘿嘿地笑:“老实说,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旁边的柯南也是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
北原苍介沉默了一下,问:“服部,你改名叫铃木园子了吗?”
服部平次脸一黑,下意识地觉得不是什么好话,但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儿,道:“什么意思?”
旁边的柯南把铃木园子的脸套到了服部平次身上,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
服部平次茫然地看看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问:“你这么不遗余力地帮忙,难道不是在追求岛袋小姐?”
北原苍介道:“我记得,我不久前好像也救过你。”
柯南又开始噗嗤噗嗤地笑。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笑点好像特别低。
服部平次无语地冲着北原苍介翻了个白眼,看到旁边柯南嘿嘿傻乐的样子,气得把他一下夹到胳膊底下钻脑袋:“喂,工藤,不是你说他们两个半夜幽会的吗?”
“工藤?”正帮岛袋君惠拿东西的毛利兰恰好经过,好奇地转过头:“服部,你又来了!为什么总叫柯南工藤啊?”
她说着,目光跟北原苍介对上,悄悄眨了下眼睛。
北原苍介默契地笑了笑,看向紧张慌乱的小侦探。
“就是就是!”远山和叶在旁边无语地说:“这个笨蛋,老是分不清楚,整天工藤工藤的!从上次学园祭之后,你跟工藤君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吧?”
柯南顿时脸色大变,急得差点跳起来。服部平次也满头冒汗地说:“哈哈哈,其实我说工、工、工……啰嗦!对,我说他啰嗦来着!因为这小子一直在说岛袋小姐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什么的!”
“哦……是吗?柯南君?”毛利兰笑盈盈地看着柯南,好像是觉得他小小年纪就开始八卦这种事情十分有趣一样。
名侦探瞬间背后寒毛直竖,来不及分辨这种危机感的来源,就急忙奶声奶气地说:“才没有!都是服部哥哥说的!我还是小孩子,不太懂这些事!”
“就是!”远山和叶毫不犹豫地站在柯南身边,鄙视地看着服部平次:“你整天都在给小孩子灌输什么呢!”
服部平次:“……”
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自己刚才是在八卦北原苍介和岛袋君惠吗?岛袋小姐本人就在面前,而且还刚刚失去了亲人……
黑皮侦探默默咽下了委屈的泪水。
对面的远山和叶看上去气势昂扬,眼睛却不由自主飞快地瞟了一下岛袋君惠。
真的是很漂亮啊……
而且还又温柔,又大方,又坚强,又善良……就算现在没有穿那身巫女服,也一样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十七岁的女孩忽然有些自惭形秽。她转过头,又恨恨地瞪了某个不开窍的笨蛋一眼。
…………………………
傍晚时分,船行至东京。北原苍介早就让人安排好了接送的人员,棺木也移送到殡仪车上。岛袋君惠跟着下船,落落大方地跟所有人道谢、道别。
看着女孩深深鞠躬以后坐上殡仪车离开,柯南走到北原苍介身边,道:“为什么不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岛袋小姐其实真的很好。而且……你应该看出来了吧?她是喜欢你的。”
“听说工藤新一在学校的时候也非常受欢迎。你会给每个喜欢你的女孩机会吗?”北原苍介反问。
“那不一样。”柯南黑线道。
“有什么不一样?”
“我……”小男孩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跟远山和叶依依惜别的毛利兰,害羞了一下,终于还是坦然承认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北原苍介淡淡地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
“咦?难道?咦?”柯南惊讶地问:“是谁啊?我认识吗?喂!别这么小气,我可什么事都跟你说了!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吗?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看着小男孩围着黑衣青年蹦蹦跳跳的模样,不知情的远山和叶感慨道:“真的很少看见柯南这么活泼啊!只有像这样撒娇的时候我才觉得他真的是个小孩子。”
“嗯……”毛利兰笑得眉眼弯弯:“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