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曾经问过琴酒,为什么当年他会和克里斯一道前往日.本。
正如之前所说,少年人对于各种各样的‘非日常’总是抱有充沛的好奇心,他们往往会忽略其中隐藏着的危险,热血满满的想要追根究底。
当然,也有可能,明明知道危险,却仍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天真、纯粹,有点傻。
却也意气风发。
克里斯对自己的职务,从来避而不谈——尤其是在景光面前。
只是这份隐晦的秘密性以及两人明显不同寻常的身份,已然给着一大一小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越是三缄其口,景光越是好奇。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少年人的关系逐渐升温。当然,黑泽阵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只是,每当景光喊他的名字时候,银发少年总会偏过头,用那双清清冷冷的绿眸看着他。
时而微微蹙着眉,时而流露出少许的不屑,时而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时而直接吐出不冷不热的讽刺。
然而那双眼睛,却总是看着他的。
而对于黑泽阵来说,那段时光中,总是充斥了一道让人不胜其烦的声线——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简直是在他的忍耐神经上跳极乐净土。
“告诉我嘛……”景光拉长了声音,凑在黑泽少年的耳边。
他微微撇着嘴的模样带了点淡淡的孩子气,一双蓝眸又清又亮,溢满了近乎耀眼的光。
银发少年不耐的偏过头,稍稍垂下眸子:“不要。”
“黑泽……黑泽……”景光也知道黑泽阵大概不会轻易松口,只是他今日放假,尤其无聊,索性磨一磨银发少年——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这几天,他一直缠着黑泽阵,简直是不撞南墙不罢休。
这种行为隐隐带了点你不告诉我我就骚.扰你,不让你好过╭(╯^╰)╮的意思,堪称低级幼稚。
景光本来也没打算这么无聊。只是每当他像个复读机一样滔滔不绝时,总能引得黑泽阵蹙眉不语,反而令中二病还没有退散的少年颇感兴趣,干脆撒泼打诨装幼稚,偏要让黑泽阵心烦才好。
“你好烦!”
黑泽阵翻了个白眼。
银发少年容颜清冷俊逸,却自带一股子冷肃气场,往往能让同龄人退避三舍。这回做出这种嫌弃的表情,其警告力度可见一斑。
只是景光和黑泽阵相处久了,倒也有了几分‘屏蔽冰山’的“抗寒性”,对于黑泽阵的警告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反正他又不会揍我^_^
再加上黑泽阵长得好,撇去神色中的几分杀气不提,看着也挺养眼——于是景光顺理成章的忽略了银发少年的不虞,开开心心的表示:
“黑泽……你就告诉我吧……”
他用手指戳着黑泽阵的胳膊,懒懒散散的承诺着: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呵。”黑泽阵回以一个单音。
景光翻了个身子,右手按下了银发少年拿在手边的那本书,左手撑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好友。
“告诉我吗?”他似乎很受伤:“你看我都问了这么久了……就说个几句不行吗?会死吗?”
黑泽少年眉心一跳,挑剔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输的封面。他松手扯了扯自己手中的书,没扯动。
于是黑泽阵不满的抬眸:“你好烦。”
“我好无聊才是真的!”
景光义正辞严的说:“我快闷死啦!”
“你是真的无聊。”很显然,这个‘无聊’评价的不仅仅是景光此刻的状态,还给囊括他这个人。
“祸害遗千年。”黑泽阵手上用力,终于从景光手上抢救下了自己的书:“你还死不了。”
“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景光佯装愤怒,左手扣住黑泽的肩。
还没等景光说出下一句话,景光掌下的黑泽就浑身一震。但见银发少年绿眸紧缩,左手一个用力扣住了景光的手腕。
下一秒,天旋地转。
景光呆呆的坐在床下,疼痛感后知后觉的传来,他才慢半拍的意识到——
我这是被黑泽扔下床了?
至于吗?!
景光郁猝不已,皱眉抬头正想骂人,目光在触及银发少年的那一刻,喉间的话硬生生压在了嗓子眼。
溶溶的灯光下,黑泽阵单手撑着跪坐在床上,微微低下头。
一头银发散落在他的肩头,少许碎发同一道刘海遮掩着他的绿眸,灯影交错之际,朦朦胧胧之间,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少年的手还维持着刚刚掀开景光的姿势,他呆呆的僵硬着,仿佛一尊无波无澜的石像。
这一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直直涌上诸伏景光的内心。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隐隐觉察道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顺着血液蔓延至五脏六腑。
他下意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泽阵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却莫名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孤寂。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
景光看着黑泽阵,眨了眨眼睛。
半梦半醒间,有一道灵光在头脑间炸开——却说不清道不清,理不顺看不透——让他只能呆呆着凝视着黑泽。
银发少年动了动手指,缓缓垂下聚在半空中的手。
这个动作仿佛一道白练冷光,狠狠抽打在景光的脸上,一下子把他惊醒。
他大喊出声,“黑泽阵!”
黑泽阵闻声偏头。
少年的睫毛在空气中轻轻颤动着,仿佛脆弱的蝶翼。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涌起,景光单手撑地,直直朝着黑泽阵扑过去。
他看到了银发少年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也看到了那双绿眸中自己因为迫切而稍显扭曲的脸。
然而景光不在乎这个。
不在乎黑泽阵会怎么看待他忽如其来的‘发神经’——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
景光抱住黑泽阵的肩,将脑袋扣在少年人的脖颈处,力道之大几乎穷尽了他毕生的气力。
仿佛他只是想维持这个动作——也只需要维持这个动作。
银发少年的身体僵硬得厉害。
景光僵硬得,比他还要厉害。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茶发少年几乎能分辨出其中的气音,带着了点淡淡的茫然,远不是主人表现的那样平静。
“你在发什么疯?”
少年清朗的声音此刻显得模糊喑哑。
他压在黑泽阵的肩头,嗓音混沌,口齿不清:“黑泽阵……”
“黑泽阵……”他说:“对不起。”
黑泽阵蹙眉。
他伸出手拉开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好友,盯着景光的脸看了片刻,似乎狐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遗传性疾病。
被他莫名其妙扔下床的少年撇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原本奕奕有神的蓝眸都黯淡了不少——像极了被遗弃的猫。
银发少年眨了眨眼睛。
他隐约想起往日的诸伏景光——这家伙,总是活泼好动到让人觉得厌烦,偏偏还总是挂着一幅没心没肺的笑,被讽刺了也温和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乍一看,甚至还有点傻。
然而这个分明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对不起……”
黑泽阵的手指动了动。
他的唇抿着一条直线,目光带了点接近于嫌弃的神色,只是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进的孤冷,却仿佛唉寥寥数言中悄然散去。
他垂下眼眸,面无表情。
“诸伏景光。”
自打初次见面之后,这是银发少年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景光的名字。
他的发音有点奇怪,带了点变扭的西方口音,几个音节一顿一顿的被念出来,字与字之间的转折颇显声音,甚至于平白多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又或许,他本来就念得咬牙切齿。
黑泽阵低下头,定定看着仰头凝视他的少年,良久不语。
景光执拗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半晌,银发少年终于发出一声嗤笑。
“**。”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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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景光都没有说,他是为了什么而感到抱歉。
黑泽阵也没有问。
但是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对不起……
十余年来,虽说算不上无忧无虑、却也着实顺风顺水的少年人,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同龄人的、令人茫然无措却又想要落泪一般的孤寂。
景光不知道黑泽阵身上发生了什么……并且仍然对这件事感到十分好奇。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却已然打定主意不去追问了。
因为有些问题……是不可以被追问的。
他开始真心实意把黑泽阵当成朋友——也开始,真心实意想要黑泽阵成为他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就更不可以不依不饶的追问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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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连诸伏景光自己都没有想到,短短半个月之后,黑泽阵会主动将这个秘密透露给他。
而那时的他,已然气息奄奄,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