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6
要确定一个人是否还在乎自己,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但这个瞬间又总是来得很难、很难。
看着她光脚站在地上，裹着被子发着抖，却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游安理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埋怨自己。
她挣开左颜的手，那只手又着急忙慌地拉她，游安理直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起来，往卧室里走。
脚丫子离了地,总算是没有那么冷了，左颜被她抱小孩儿一样抱着屁股，下意识也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生怕再掉下去。
游安理进了卧室,把她放回床上坐好。
脚底脏了没法滚上床,左颜不安分地蹭着自己的脚丫，正要酝酿一下语言,就看见游安理起身往卧室外面走。
左颜以为她又要出门了,赶紧叫了她一声。
游安理没理她,直接进了浴室，拿了条新毛巾，打开水龙头的热水浸泡洗涤,然后带着热毛巾回了卧室。
她在左颜面前蹲下来,捏住被子外面的脚丫子,用毛巾一点点擦干净。
左颜只剩一颗脑袋和两只脚丫在外面了，还是冷得直吸鼻子,她看着游安理一言不发的样子,试探着用脚趾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不要动。”
游安理按住她的脚丫子,擦干净两只脚后才起身回了浴室,把毛巾给洗了，放到架子上晾好。
左颜缩进被子里，往床上一滚，终于能全方位无死角地给自己保暖了。
游安理被这么一耽搁，看起来也没打算再出门，径直走回卧室里，问她：“早饭吃什么？”
左颜不确定她到底气消了没有，不敢真的心安理得地回答她，只伸出一只手，拍着床说：“你过来一下。”
游安理没动，问：“干什么？”
左颜心说这女人果然还在闹脾气，幸好刚刚没上钩，嘴上却撒着娇叫她：“你过来嘛！”
游安理看了她一会儿，只能走到床边，左颜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把她给拽得跪坐到了床上来。
长卷发扎成的马尾在半空中一晃，打在了左颜的鼻子上，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游安理撑着床稳了稳身子，有些无奈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左颜拉开被自己裹成了个粽子的羽绒被，将她整个人都给“捕获”进了被子里，两个人一下子就在同一个幽闭的空间里了。
游安理正要开口，就被她抱着头按在了柔软的温度上。
一只手轻轻拍着游安理的头，装腔作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给你顺顺毛，顺完之后这事儿就翻篇，不准再给我脸色看了。”
她装出一副知心姐姐的强调，说的话却全是威胁。
游安理无言半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随她在自己头上折腾。
左颜摸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把自己给摸困了，干脆两腿在她身上一缠，树袋熊似的挂在她身上，又准备进入睡眠状态。
游安理听着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轻声开口：“为什么一个人过生日？”
暖暖的被窝和她的身体形成了一个最舒适的茧房，左颜抱着她昏昏欲睡，意识和身体都处在最放松的时刻，听见这句话也只是蹭了蹭她，然后回答：“因为没有人陪我啊。”
游安理借着被窝里昏暗的光线，看着她的脸半晌，将那些会被她防备的问题都放下，换了一个更安全的入口。
“那你过了多少个这样的生日了？”她低声问。
左颜挂在她身上，闭着眼睛皱起眉，很久也没回答。
游安理抬手抚了抚她额头上的碎发，正要换个问题，就听见身下躺着的人说：“不知道几个，反正十九岁到二十五岁，你自己算吧。”
她懒得动脑子了，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地再睡一觉。
这一觉左颜终于睡得好了点，既没做梦，也没被闹钟吵醒。
她是被一阵早餐的香气给叫起来的。
左颜从被窝里探出一颗毛燥燥的脑袋，用鼻子嗅了嗅，又咽了咽口水，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被食欲战胜了困倦，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等她钻进浴室里洗漱，慢慢清醒一点了，才发现今天早上的“赖床目标”竟然已经达成了！
虽然过程和方式都曲折又折腾，她没胆子再来一次，但至少现在没亏，还赚了一个回笼觉。
左颜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就好了。
看来游安理的原则是真的可以持续“掰弯”的，她又有信心去“挑战极限”了。
早饭是难得的中式早餐，游安理煮了一锅小米粥，蒸了一笼速冻蒸饺，煎了三个荷包蛋——左颜一人能吃两个，又打开之前买的榨菜和豆腐乳，一样装了一小碟，给左颜配着粥吃。
工作日的早上她们基本都是吃西式，因为三明治和牛奶之类的东西比较省时间，也就今天的时间因为那点小意外变得充裕了点，才能吃上中式早餐。
左颜坐下开吃后，一向食不言的游安理开口跟她聊了几句，虽然都是一些闲话家常，但也很让人吃惊了。
搞得左颜吃早饭的时候顺带吃了满肚子的疑问，怀疑游安理是不是又想算账了。
“你之前怎么想到要来这家公司的？”
游安理喝了口小米粥，随意地问了一句，在前面的铺垫之下，这句话一点也不起眼。
左颜也完全没多想，一边拿筷子去戳小碟子里的豆腐乳，一边回答：“哪有我想的份儿啊，那不是别的公司都不要我吗，还能咋地？”
她求职时心态都快要被搞崩了，刚开始还会挑一挑公司，嫌这家没有前景，那家加班太多，挑来挑去最后发现自己只有被挑剔的份儿。
左颜后面就想通了，工作这东西就是一个让自己有饭吃的玩意儿，那还分什么高低？当然是找能吃饱还干得不累的那种啊，混吃等死也不失为一种理想。
所以她就把唯一的筛选条件放在了员工福利上，力求能找到累不死自己，还能混得稍微舒坦点的工作，薪水和发展空间完全放弃，不在乎了。
幸好当时这家公司缺人，看她学历还可以，没嫌弃她工作经验不够就录用了她，否则她连这个水平的工作都混不着。
游安理对这句话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能揣摩出她找工作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游安理又开口道：“你这么不喜欢上班，为什么不干脆找点感兴趣的事情来做？”
她语气很随和，左颜只当她是顺口一问，想了半天才回答：“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啊。”
上大学之前，左颜的人生规划全都等着父母来给她做，自己满门心思都在吃喝玩乐上面，还要再加一个“研究逃课的一百种方法”。
上大学之后，虽然她要靠自己来规划人生了，但也失去了无忧无虑只顾喜好的资格，比起“喜欢什么”，左颜更先考虑的是“能养活自己的是什么”。
可以说，她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没有一刻去想过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是什么——如果打游戏不算的话。
游安理听她这么说，却反问了一句：“打游戏为什么不算？”
左颜“啊？”了一声，看着她半天没反应过来。
游安理这个从来不玩游戏的人，居然会给这么一个评价，真是见了鬼了。
不等左颜想明白，游安理就说：“这几年电竞事业如火如荼，投资的人只要不傻，多多少少都赚了，职业选手也有很多实现了阶级跨越的，怎么就不算正经工作了？”
左颜这回听明白了，“是啊，人家打游戏赚钱，我打游戏费钱，我就是干啥啥不行，混吃等死第一名，别骂了别骂了。”
再骂就要自闭了。
游安理没想到这些话听在她耳朵里就成了这个意思，准备好的腹稿都没法往下说了。
她看着左颜半天，发现她是真的郁闷了，只得说：“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可以尝试一点别的事情，就算刚开始的时候会很难，但只要真的喜欢，那就是值得的。”
游安理不太习惯说这种“心灵鸡汤”，所以几句话听起来都不免有些照本宣科、冠冕堂皇的味道。
左颜是真的震惊了。
游安理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游安理诶！
身心都是纯血资本家的游安理！
——等会儿，好像这个世界上最会炖鸡汤的人就是资本家。
啧。
左颜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子了，才不信这种话。
她不管怎么听都感觉游安理说这话别有深意，再联想一下前几天的事，左颜一下子就自认为找到了问题所在。
“你是不是还想着开除我啊，这几天我不是已经很努力了吗，你安排的任务我是哪一个没完成啊？白天当助理，晚上当炮友，没有功劳也有苦……”
看见游安理的表情，左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
她正在回想自己哪个地方说错了踩到雷，就听坐在对面的人语气平静地问了句：“炮友？”
左颜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坐直了小身板。
——卧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