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弓落红的手指从尸体上每一处滑过,偶尔停顿按压一下,翻来覆去查看了几遍,“死者汪雅,尸体外部表面无创口和击打伤,”抬起尸体的下颚,“颈部无勒痕,”用手掰开尸体的嘴巴,拨弄了几下尸体的舌头,“舌苔正常,无中毒迹象,现在我要打开胸腔检查。”
小秦快速地在本子上几下,随即从解剖台旁边的小车上拿起一把手术刀,递到长弓落红手里,“落红会长,这尸体也太怪异了,居然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也不像窒息致死的症状,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和金佛山那个案件一样呢,结果也不对。”
“瞎猜没有意义,”长弓落红冷冷地说道,“我们是法医,法医就把法医的事情做好就行,推理案件找出凶手是张小满他们的事情。”
手起刀落,皮开肉绽,长弓落红麻利地一刀从颈下划到耻骨联合的上方,皮下组织顿时露了出来,黄的红的,一览无余。
“颈部解剖等下再做,先解剖胸腹部,相当于放血,这样可以防止颈部解剖时划破血管,导致血液浸染肌肉组织。搞错顺序,便无法判断是肌肉出血还是血液浸染肌肉组织,也就无法得知颈部有没有遭受过外界暴力。”长弓落红一边分离着胸部的肌肉组织,一边解说着,“分离胸部的肌肉要紧贴肋骨,别像外科医生那样用小碎刀。一刀就是一刀,范围要广,下刀要准,刀面要平行,不能切到肋骨,更不能刺破胸腔。”
小秦连忙掏出另一个小本子记下,他知道这是长弓落红刻意在教导他,机会难得。
说话的工夫,尸体的腹膜也被长弓落红打开,血淋淋的肠子顿时涌了出来。
长弓落红检查了死者的腹腔,摇摇头,“脏器破裂,肠子都漏气了。”
用手术刀沿着肋骨和软骨的交界处切开,长弓落红提起尸体的胸骨,沿着胸骨的背侧一刀刀地进行分离,组织分离的刷刷声在幽静的解剖室里回荡。
小秦盯着被长弓落红拿在手里的死者肺部,“肺部也有破裂纹路,这是怎么回事,外面好好的,里面却烂成碎裂花瓶一样。”
长弓落红眉头紧锁,解剖了这么多年,这样的尸体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将尸体肺部妥善放到一旁,拿起一个汤勺,一点一点舀着尸体胸腔之中的积血,“1478毫升,腹部也有积血,很明显,这样的出血量,即便不是因为肺部破裂窒息死亡,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的。”
“死因这就明确了吗?”小秦看长弓落红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看看其他地方,再下结论,检查一具尸体,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能放过,哪怕是指甲上的一点灰尘,都有可能是指向凶手的铁证。”
紧接着,长弓落红解剖了汪雅的颈部,并未发现有受到外界暴力的痕迹。最后,甚至拿起了电动开颅锯,将尸体的头骨切开,骨屑的味道充斥四周。
小秦瞪大眼睛盯着尸体的脑部组织,惊呼道,“连脑部组织都有裂痕,这简直是全身上下毁灭性伤害啊,跟武侠小说里那些被内力震碎筋脉的人似的。”
“一个法医不看点专业知识的书,看什么小说,就算要看小说,也该看点长弓难鸣这种悬疑推理的,锻炼一下脑子也好。”长弓落红翻了一个白眼,走到一旁,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张小满的电话,“喂....尸体初步解剖完成,后面都是一些常规的组织化验了,死因基本可以确定了。”
“哦?”电话里传来张小满懒洋洋的声音,“看来死因不简单啊,否则你不会这么着急给我打电话。”
“尸体外部没有任何伤痕,连个针眼都没有,我看了舌苔,也不是中毒。但体内的脏器全都破裂,”长弓落红言简意赅地说道,“不仅仅是内脏,连大脑组织上面都有裂痕,从裂痕上的血液来看,几乎所有裂痕都是一瞬间造成的。”
“有趣的紧,”张小满沉吟片刻,“我这边还在案发现场,也发现了一些东西,回头到警局再详聊,刚才司马北来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些老头子的蛛丝马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被那家伙带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老头子还活着。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一直提心吊胆。”
“谢谢....”长弓落红咬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死者被打开头骨的脑部,“等找到老头子,我请你吃火锅,有一家的猪脑花不错....”
“心意领了,我不吃那些东西,”张小满吞了一下口水,他知道长弓落红此刻一定是站在尸体旁边说的这话,一阵头皮发麻,“我先挂了,这边现场勘查完,我还要赶去司马北那边。”
说完,张小满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样蹲在地上的马良,“尸体已经完成初步检验了,外部没有任何伤口,也非中毒,死亡原因是内脏破裂。”
“这么玄乎?”马良皱着眉头,“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死法,”指着沙发底下的那张纸片,“这玩意儿又出现了,小满,到现在为止,住在金佛酒店的都死得七七八八了,就剩你和光头两个人....”
张小满轻啐了一口,“乌鸦嘴,”从沙发下拾起纸片,直起身子,“我之前就说过,有人想玩无人生还的戏码,但想来光头应该不会出事。”
“为什么?”
“他们昨天刚回到d市,大半夜的光头却跑了出去,留汪雅一个人在家,你不觉得这是凶手刻意让光头躲过一劫吗?”
“这家伙坐了十几天牢还不老实,问他是谁约他出去也不说,什么事也不说。技侦科那边正在尝试恢复他手机里的信息,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要不是东湖一中监控摄像头拍到他,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
“不过....”张小满摸着下巴,原地转了一圈,将整个屋子扫描进脑子里,“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马良也跟着转了一圈,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我也想不明白,门窗都没有撬动的痕迹,凶手是怎么进来作案的呢....”
“你知道个屁,”张小满瘪着嘴,“我不明白的是,光头在f市吃了十几天的牢饭,那时候汪雅是一个人,要单独对汪雅下手,那时候就可以,为什么非要等到他们回到d市,还要大费周折地支开光头,多此一举啊。”
马良脸皮抽搐一下,“是很奇怪,但我说的那一点也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的无非就是两个字,密室。”张小满摇摇头,“所有看上去像是密室的案件,实则都是漏洞百出,马大胖子,你要记住咯,一个人在空间内不可能什么东西都不留下的,物质守恒定律,他要消除一些痕迹,必定就会再多留下一些痕迹。”
“可是痕检已经勘查了好几遍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有一种可能,”张小满嘴角微微上扬,“凶手根本不需要撬开门窗作案,而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
“你是说,”马良眼睛一亮,“凶手和汪雅是熟人?”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张小满舔了一下嘴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正在这时,张小满和马良忽然看到屋子外有个满头黄发的青年偷偷摸摸地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快步走过去。拉起拦在房门外的警戒线,马良一把揪住那个正欲离开的黄发青年。
黄发青年扭转身子,一脸尴尬地看着面色严肃的马良,“警官.....我不是坏人....”
马良冷哼一声,“坏人一般都这么说,”扭头看向张小满,“满小子,我记得你说过,有些凶手会在案发后再回到现场,是也不是?”
“是....”张小满拍掉马良揪住那人的手,“不过,他不是。”
马良不明所以地看向张小满,“怎么说?”
张小满指了指黄发青年身上的睡裤和拖鞋,“你见过有凶手回到现场查看,还穿着睡裤和拖鞋的吗,”又指了指对面半开的一户房门,“他应该也是住在这里的。”
黄发青年松了一口气,“还是这位警官慧眼如炬,我就是住在301的住户。”
马良摸摸鼻子,“没事瞎溜达什么,没看见门口拉着警戒线吗。”
“我只是好奇....”黄发青年吐吐舌头,“这就回去。”
“等等,”张小满叫住了刚转身准备离开的黄发青年,“既然你特意过来查看,肯定是有原因的,说说看,昨晚你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黄发青年左瞟右瞟一眼,低声道,“警官你真是太厉害了,没错.....昨天晚上这家子确实有古怪....”
马良一挑眉,实在看不惯黄发青年鬼鬼祟祟的样子,“站直了好好说,贼眉鼠眼的干什么。”
黄发青年清了清嗓子,“昨天下午我出去的时候,就看见这家子像是从外面旅游回来了,我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那光头还给我发了一支烟来着,因为我约了妹子去酒吧玩,就没聊几句....”
“说重点!”马良瞪了一眼黄发青年,“扯那些没用的干嘛,老子不想知道你的私生活有多混乱。”
黄发青年干咳一声,“我是正经人....”注意到马良恶狠狠的眼神,立刻赔笑道,“正要说到重点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听到隔壁这家子有人在唱歌,不是那女人的声音,大半夜的,突然有另一个女人的歌声,你说诡异不....”
“你几点回来的,”张小满眯着眼睛说道,“你确定是唱歌,而不是音响播放出来的声音?”
“大概11点20分左右,”黄发青年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就是搞音乐的,如果连人声和音响都分不清那不是白混了。”
“对上号了啊....”张小满从兜里拿出刚才在沙发下捡到的纸片,翻到狼头和羊头图案的背面,几个小字映入眼帘:
发廊里的魔音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