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说是出去转转,其实就是在酒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溜了一会。
伊帕内玛海滨这一片都是高档的住宅区和商业区,市政建设比他们从机场出来时路过的破旧城区美观得多。
人行道上灰白相间的地砖组成象征着海波的起伏曲线,沿着海岸线蔓延至太阳会落下的地方。
街道旁满布用大喇叭放波萨诺瓦音乐的餐厅和精品店。
谢栗没有他的同伴那样兴致勃勃。刚入异国时的新鲜劲儿过去后,他的脑子里立刻塞满了和会议有关的事情。
他的报告议程被安排在会议第二天的下午,届时他和程光有一个五分钟的自由演说和十分钟的问答时间。
谢栗来前被谈恪紧急培训了一下有关如何体面优雅从容地参加国际学术会议并完成发言。
谈恪帮他把发言稿里所有的长句都拆成了短句,并且教他,句子越短,表达力越强。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去用复杂的长句从句,尽量选择最简单的语法表达。
谢栗边走便想着发言的事,恰好程光在旁边,他就拉着程光又讨论起来。
五分钟的时间很短,完全不够他们把整个文章的核心表达完,所以必须有所取舍。
谢栗想完全抛弃他们的模型和demo,只从算法的角度入手。但程光随即指出他们毕竟属于演化组,如果完全不提模型的原理,抛弃一切关于理论公式方面的内容,纯算法部分可能会导致问答环节冷场。
程光的想法确实比谢栗更务实一些。
谢栗只考虑了如何在最短时间内传递更多信息,而程光则意识到了学术会议同时也是一个社交场合。
“如果能从一个最普遍的话题作为突破口,会更容易引起听众的兴趣。”程光边走边说,“我来之前在老师那看过名单了,咱们那组有不少是做纯理论的,你想找的那个希德桑德斯也来了,他就更专注标准模型,对算法本身并不热衷。如果你上来就和他讲算法,他大概很快就失去兴趣了。我觉得公式很重要,至少要花一半的时间来谈。demo完全可以在问答环节跑,总有不想参与讨论的人会盯着大屏幕打发时间。”
谢栗点点头,同意程光考虑得更周到。
他心里装着事就没心思玩了,和程光商量:“师兄我们不如今天先回去改演讲稿吧。明天晚上主办方要办餐会,估计很晚才能回去,还是今天早点改了的好。”
正好程光也累了,两票对一,票那学生虽然没尽兴,也只好跟着他们掉头往回走。
那学生这回是纯粹跟着老师来见世面的。他一直在旁边听谢栗和程光说话,最后没忍住终于开口问道:“哎,我听说这回是沈教授让你俩拿了一二作?”
本来谢栗发文章的事情也没有可以瞒着。沈之川是破了某些坏规矩,免不了背后有人议论。
程光比谢栗还是通达世故些,所以故意和那学生说:“是师弟给了我二作,我这回可是抱了金大腿的。”
谢栗压根没听出这两个人话里的机锋,还傻不溜秋地不好意思起来:“师兄也做了很多工作啊,没有师兄的话这个东西不会这么快做出来,demo大部分都是师兄写的。”
那学生一撇嘴不说话了。
程光只憋着笑什么都没说。
回酒店后三个人就分开了。程光跑去在沈之川那里报备了一下,就和谢栗会酒店去准备会议的发言了。
两个人一直忙活到晚饭时间,中间在酒店餐厅吃了顿巴西烤肉。
他们住的酒店提供自助,餐厅里专门配了厨师现场烧烤。
谢栗从帝都上飞机起就没正儿八经吃过什么东西,将近三十个小时里只在戴高乐机场吃了一碗土豆泥,这会看到肉眼睛都直了。
他和程光两个人点了一大堆烤肉,只撒了盐的香肠,鸡心,火腿,和小排骨,还有色泽焦黄的软肋。还在服务员的热情推荐,又一人来了一大片厚厚的外焦里嫩的cupim和几串picanha。
服务员英语极差,谢栗对葡萄牙语一窍不通。人家比划半天谢栗也没明白picanha和cupim到底是哪,最后就听懂了一个词——beef。
下嘴的时候谢栗还有点犹豫,生怕吃了什么黑暗部位。
结果一口咬下去,他整个人都呆了。
picanha肉质软嫩,咬穿外层焦脆的皮,里面的肥嫩的组织几乎要立刻化在他的舌头尖上,满嘴都是香气浓郁的肉汁。
cupim是一整片肉,有两根指头那么厚,外头烤得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谢栗拿餐刀切开,才发现里头有肥有瘦。瘦肉弹牙,肥肉入口即化。
谢栗和程光吃得谁也不讲话,两个人安静又快速地进食。
谢栗努力把最后一块烤奶酪和一片蒜蓉烤面包夹在一起塞进嘴里,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摊在椅子里:“不行了,我吃不动了。”
程光还在和盘子里的烤培根卷搏斗:“不能浪费粮食,咱们几天以后就走了。现在你浪费的每一块肉,都是你上飞机上留下的泪。”
谢栗摆摆手,表示自己真的不行了,掏出手机来玩,这才看见手机里的短信。
谈恪是掐着点给他发的信息,但是谢栗打从下了飞机就一分钟都没消停过,也没想起来要看看自己的手机。
最后谈恪拐着弯问了问方显,才知道他们早就到酒店了。
谢栗的信息回过去没几分钟,谈恪就发来了视频通话。
他看样子是被手机叫醒的,穿着睡衣靠在床头,被子被推到腿间,睡衣扣子位置低,露出半边锁骨。
谢栗隔着屏幕,一下子就看见他锁骨上的一块牙印子,脸一热,立刻想起自己前几天干的好事。
自打开了荤,谢栗对那件事就有点上头。本来这个年纪精力旺盛,尝到甜头后一段时间内食髓知味,也是正常。
但谈恪偏偏是老干部养生作风,不鼓励他过分消耗,通常谢栗要三四次,谈恪才答应他一次。
出发前那天晚上,谈恪和他叮嘱出门的那些事,谢栗腻在人家旁边不安分,蹭来蹭去就把自己蹭得野火燎原。
他转头用动情后湿漉漉的眼睛去看谈恪,虽不好意思但仍旧厚着脸皮地提要求。
谈恪不为所动,用明天就要出门做理由,断然否决了他的提议。
谢栗心有不甘,拿手指戳戳谈恪的,说:“可是我感觉我再忍下去就要鸡飞蛋打了。”
谈恪实在没忍住笑,捏着谢栗的下巴问他:“鸡飞蛋打是这么用的吗?你给我看看你的鸡准备怎么飞?”
谢栗实在憋得心里上火,气哼哼地张嘴就照着锁骨咬下去。他牙尖嘴利的,咬一口就是一小圈印子。
这会谢栗看见那印子还没消下去,又想起自己厚脸皮死缠着的样子,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怎么他这就变成一个色中饿鬼了!
谈恪在视频那边注意到谢栗的目光,故意把衣服领子往上拉拉,用还含着刚睡醒的沙哑声音,说:“我看你只有用得上我的时候才想我。一出门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是不是?”
谢栗瞄一眼程光。程光正在研究cupim到底是牛的哪个部位,压根没注意他在干嘛。
于是他握着手机往下趴了趴,小声地对着手机说:“你根本就没给我用你的机会好不好?”
谈恪气笑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没良心,他到底是为谁的屁股着想啊。
谈恪问过一遍谢栗入住的情况,准备挂断视频前,他忽然压着声音说:“既然你这么想用,等回国了就让你用个够。到时候让你好好知道一下什么叫做鸡飞蛋打。”
低沉的声线隔着电流传进谢栗的耳朵里,好像一根鹅毛棒在耳朵里轻轻转一圈,搔得谢栗浑身都痒起来。
谢栗没带耳机,生怕被人听见了,连忙拿手去捂话筒,一着急,就胳膊肘就撞上了旁边的餐盘。
程光正低着头拿手机研究他们刚才吃的到底是什么,忽然听见对面的动静,抬头一看,谢栗正毛毛躁躁地站起来,脸上还有点很明显的红。
程光刚想问,谢栗扔下一句“师兄我先回房间了”,然后就跑了。
等程光回房间的时候,谢栗已经一本正经地趴在电脑前继续改稿子了。
两个人一口气折腾到深夜,等敲定最后一页ppt上到底是写“theend”还是写“qa”的时候,已经是里约的深夜了。
谢栗想放点新鲜空气进来。他刚走到阳台,忽然激动地喊程光:“师兄师兄,你快过来看!”
程光过来探头一看,窗外亮如白昼——海滩上拉起了探照灯和粗糙的舞台,一看就是临时搭的。明明他们白天回来的时候还没看到。虽然是深夜,沙滩却人头涌动。
谢栗打开窗户,外面的声音立刻扑了进来。
人群的声浪,汽车的喇叭,海浪卷着夜间向光的生物,还有乐队鼓手手里那根狂野的鼓棒和贝斯的嗡鸣瞬间都挤进房间里来。
他们住的房间楼层低,能清楚地看见女孩儿们水蛇一样扭动的腰肢和旁边小贩烧烤架上燃起的炊烟融成一团;参与狂欢的情侣在人群中拥吻;年轻男人激动地把啤酒撒向同伴;还有人正三五成群地围成一团,谢栗眯起眼睛才看清他们竟然是在堆沙子。
程光颇有见地地纠正他师弟:“这不就是沙雕吗!巴西人可真有意思啊,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外面来搞沙雕!”
谢栗看得眼热,发出了羡慕的声音:“我也好想去玩沙雕啊——”
作者有话要说:--
程光:我已经不认识沙雕这个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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