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如火如荼
杜南被他的讲述震惊的愣在原地,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李弘秉导致的,是李弘秉不念旧情,狼心狗肺,是这滔天的皇家权势在他们之间横亘了一道通天的天堑,是两个渺小如蝼蚁的凡人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
现在看来,一切却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两人这段充满起伏的感情,看起来好像更像是那所谓天道的有意玩弄,拨弄过来,拨弄过去,让他们在因果里死去活来,却又怎样都得不到解脱。
那些曾经一心信奉的恨意,原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那些被竭力抑制住的爱意,如今却如一桩桩证据般,恣意的嘲笑着他的懦弱。
他们,不过都是在命运这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块鱼肉而已。
李弘秉兀自说完了那些他曾经对他来说生不如死的经历,他的语气里无喜无悲,不像是在讲述自己鲜血淋漓的前世,更像是在说什么平常人家的家长里短。
他说完又从床上站了起来,从杜南的盔甲的口袋里抽出了那把他留给杜南的匕首。
他看着那把精致的匕首上流光溢彩的红宝石,鲜艳的血色下似乎真的有什么不知名的液体在流动。
他忍不住感叹道,还得是这些死物啊,千百年不一定有什么变化,反而会因为经历时间的琢磨,越发的价值连城,哪像人的感情呢?怎么样算计都显得分文不值。
李弘秉:“我这一朝梦醒,看到你又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欣喜若狂之下,多少也生出了点侥幸。上辈子我本想熬到把你那三千刀还够了在了结自己,没想到最后还是没熬住。我约莫记得,也就还差三刀了。”
杜南看他走到被挂起来的盔甲面前,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李弘秉却又出声了。
李弘秉始终背对着杜南,声音有些缥缈的沙哑,好似对这世间再无牵挂,下一秒就能随风而去了:“等到全还够了,我便也能少一股把你留在身边的念想,到那时……”
他说到此处,似乎是戳到了心底某个不知名的心窝子,顿了顿,竭力压下了心中那股不断翻涌的疼痛,越发沙哑的嗓音里夹杂了些不为人察觉的哽咽。
“到那时,你是想闲云野鹤,还是想儿孙绕膝,便都与我没有关系了。”
杜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只能依稀从口型上看出是个“不”的动作。
下一刻,还没等杜南彻底想明白他这段话的意思,李弘秉已经用那把精致的匕首向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割了下去。
鲜血染红精致的龙袍,疼痛开始密不透风的攻占所有的神经,李弘秉握着刀子的手开始发抖,他的额角一瞬间冷汗遍布,青筋暴起。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将所有痛苦的呻吟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毫不留情的用锋利的匕首削下了那一块肉。
伤口处血流如注,眨眼间便将整条精致的袍袖都浸成了鲜红色。
李弘秉嘴唇颤抖,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这是……第一刀……”
久违的疼痛如洪水般席卷他的神经,看着那道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甚至隐隐生出了些许隐晦的快感。不等自己细尝这种难以言喻的滋味,随后他便毫不留情的举起了第二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杜南甚至来不及反应。直至李弘秉再次举起第二刀,他才连滚带爬脚步虚浮的冲过去一把拍开了李弘秉手中的匕首。手柄上精致的红宝石“咣当”一声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被隐隐砸出一道裂缝,然而彼时,在场的两人却是谁也顾不上这把价值连城的匕首了。
杜南连忙按住李弘秉血流不止的伤口,鲜血透过指缝滴滴答答的砸到地板上,染红了杜南的双眼。
他的表情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痛苦,扯着他破铜罗般的嗓子,有些气急败坏的对李弘秉吼道:“你疯了!!”
李弘秉浑身抖若筛糠,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莫名的激动。
他看着满脸焦急的杜南,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却忽然用他那只完好的手绕过杜南的脖颈,不管不顾的讲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他的手坚定宛如磐石,堵住了杜南所有的退路,杜南退无可退,只好承受他这一堪称疯狂的吻,可他怒气未消,还是不管不顾的照着那片柔软狠狠的咬了下去。
李弘秉吃痛的一松,随后又变本加厉的对着杜南压了过来,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这个久别重逢的吻里,所有的情绪也都随着化不开的血腥气消融在了这个缠绵的吻中。
一些苦涩的咸味也掺杂进了这本就以说不清的缠绵里,谁也分不清这到底是谁那肝肠寸断的金豆子,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也好,是仇恨化解的欣喜也好,全部化作翻涌的爱意,如火如荼。
一吻分开,两人脸上都顶着未干的泪痕,谁也笑话不着谁,亲也亲完了,哭也哭完了,李弘秉却还是不肯放过杜南。
他扣着杜南的后脖颈,额头低着杜南的额头,终于呼出了一口憋在胸中良久的浊气,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杜南,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你想好了,我给过你机会了,如果这次不走,你生生世世都休想在从我身边离开了。”
杜南毫不留情的拍开他扣在自己后脖颈上的手,压着他伤口的那只手略微一使力,李弘秉立马疼的开始龇牙咧嘴。
他这会也不矜持了,倒是想变本加厉的在杜南面前表达他到底有多疼。表情动作都夸张的有些失真。
对于皇帝陛下这浮夸的表演,杜南毫不留情的赏了他一同白眼,面无表情道:“您还是老实一会吧!陛下!”
随后杜南喊来了御医,成功的将皇帝陛下威严的左手包成了一个猪蹄子。
李弘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赤万宗早已侵入他的骨髓,随着他的灵魂来到了这一世。
他是疯子,疯的毫无人性,而杜南便是他唯一的解药,是他对这人世间仅剩的一点留恋,吊着他仅剩的一点人性,不至于在这荒唐的世间里彻底行尸走肉。
冷静下来的杜南知道,他这是又被李弘秉算计了,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与李弘秉争论是非了。
事实足够明了,李弘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为了诓他回来,他甚至不惜堵上自己的性命,如今为了留下他,他又毫不留情的对着自己下刀。
兜兜转转这么久,不管李弘秉是不是乐此不疲,反正杜南是累了。
前尘旧事终归已成过眼云烟,人也就活这一世了,何不少给自己上些枷锁,知足常乐,过好当下的好。
反正他与李弘秉两个人,痛苦的纠缠也是纠缠,坦然接受命运的纠缠也是纠缠,还是放过自己吧。
至此,总是在与命运斗争的杜南,总算是对着喜怒无常的命运低了头,欣然接受了那只暗中搅弄风云的大手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