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到对方的时候都是一怔,黑衣男人走在蔷华前面没有看到她的惊讶,以为灰衣男子只是被蔷华的美貌惊诧,略有些不耐地说“先生来这里干嘛?”
灰衣男人行礼“在下来找芍月小姐。”
“这不是先生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灰衣男人应下,转身离去。蔷华一直暗暗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弯尽头。
芍月端着饭菜走到地下的暗牢时,那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不由地皱皱眉头。
暗牢里的地形错综复杂,又悬挂有各种符咒,不过她显然对这里十分熟稔,脚步轻快。不知转过多少个转弯后,她停在了一面墙前面,指节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个地方之后,墙便向后退去露出一扇门。
“吃饭啦。”她走进门中,看着靠墙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
这地形错综复杂,层层咒文围困的地牢里就这么一个牢房,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关住这一个犯人。
男人的身上有着许多新旧叠加的伤口,连脸上也有血迹,好像曾经竭力忍耐过什么,嘴唇都被咬破了,身上也是汗湿的,看上去有些虚弱,但是神志十分清醒。
牢房里的湿气更重,芍月略微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惹得男人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悦。
他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无害又温柔“讨厌湿气的鲛人,很少见。”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沙粒在粗糙地面上摩擦的声音。芍月不禁想,他原本的声音应该是很温柔很好听的吧。
发觉自己又在不自觉地可怜他,芍月哼了一声,说道“你笑得倒是开心,也不看看我们因为你都遭了什么罪。这几年别的族看我们没有巫咒师了,逮到机会就欺负我们,要不是族长大人苦苦支撑我们早就不是南海第一大族了。”
男人果然沉默了,芍月已经习惯用这样的话来打压他,可是看到这种打压很有用她又会觉得疑惑。
他能被这样的话打压是说明他还有良心,他平时又那么平静温柔,这确实是那个背叛族人重伤生父屠尽巫咒师的恶徒么?
她看着男人裹着纱布的手,叹了口气走过去,一勺一勺喂他吃饭。
男人嚼东西的时候十分安静,他低着眼眸,眼睛的颜色如同雨水浸润的苔藓,一派安宁。
其实男人长得挺好看的,即便他现在伤痕累累又虚弱,还是能看出来眉目清俊。
她以为那个臭名昭著的刽子手应该身强体壮面目狰狞,还有一双暴虐的眼睛。可是男人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吧。
有点受不了这过于安静的环境,芍月轻轻哼起歌来,是鲛人族传统的小调,旋律轻快。
男人笑起来。
“你声音很好听。”他称赞芍月。
芍月有些骄傲“那当然,族长大人说整个鲛人族里我的歌声是最好听的。”
“我也认识一个唱歌很好听的姑娘。”男人眉眼弯弯,笑得温柔缱绻。这样近乎于宠爱的笑容让芍月怔了一怔。
他明明是微笑着,她却无端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疼痛。
他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姑娘?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姑娘了吧。虽然知道他罪有应得,芍月还是忍不住地心软了。
“族长大人历来不喜欢用刑的,你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就都招了吧,反正没过多久就要处死了,最后的日子也可以舒坦点。”芍月看他一身的伤,不由得劝他道。
男人抬眼看她,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他头上的伤口,他轻微地皱了皱眉头,然后有些无奈地说“你们真是相信他。”
“不然呢?难不成相信你这个叛徒!”芍月听到他言语里对覃缪的讽刺,立刻不乐意了。
男人想了想,摇摇头“你还是相信他吧,这样比较容易活下去。”
正在芍月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牢房的门开了。她回头看去,一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身形清瘦却有气度,看上去十分文雅庄重,那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和囚徒如出一辙。
芍月福身道“族长大人。”
覃缪微笑点头算作回应,低头看着男人问道“午饭可还合口味?”
在芍月看来覃缪族长对男人还是很温和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想来犯再大的错还是会不忍心吧,更何况覃缪族长这么好脾气。
可男人似乎并不打算回复覃缪的问题,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
芍月看着这个架势是又要审问了,于是再对着覃缪一拜转身离开。
合上门之后她正欲离开牢房,突然想起来餐具还没有拿出来,正犹豫要不要再进去的时候听见门后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偷偷透过门缝往里面看,狭窄的视野里她只能看到男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一道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快速地淌过他的脸颊,落入地上的柴草中。
芍月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后退几步离开了门缝,像是想要挥散什么似的转身离去了。
第84章离觞拾捌
夜半十分,蔷华房间里传来极为细微的一声轻响,继而回归寂静。
黑暗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小声说“你这么直挺挺地坐在房间中央是要吓谁呢?”
蔷华轻声笑起来,她掏出一个夜明珠,幽幽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男人的脸。正是她白天碰到的那个“灰衣男人”。
“你不在天上好好做你的上神,乔装打扮跑到南海来干嘛,卫颜……哦,是陵光上神?”
卫颜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笑道“你可拉倒吧,少挖苦我。你怎么会来南海?而且我听他们叫你夫人啊。”
“你不是能读心的么?还要我解释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力量强大的符咒,对我的能力有很大的干扰。目前这个阶段还是谨慎的好,你也不要随便用你的能力。”
蔷华于是跟卫颜简单讲了自己被误认为是唯音带到了南海的事情以及覃缪的打算,卫颜叹息一声说道“幸好没把唯音抓来,要是来的是她兰夜还不得直奔这里把整座岛都给拆了,覃缪这人也是,不提前调查调查兰夜的性格就抓人,真是没吃过血亏的。”
“覃缪未必真的跟兰夜请求过见唯音,他们来得很突然,应该是不想让兰夜猜到是谁掳走了‘朽夜阁夫人’。现在我被看得很紧,如果不是遇到你没有人会知道我在这里。”
“确实如此,你房子外面的那几个侍卫都是高手。带你来的那个黑衣男人叫苏晃,在他们之中是最厉害的,并且有一半巫咒师的血统,可以用一些巫咒术。整个灵瀛岛里能骗过他们到你房间里的,恐怕只有我了。”
蔷华指指门外“那这里门上贴的刻的符咒都是那个叫苏晃的写的”
听说覃缪七百年前受重伤之后不能再使用咒术了,也就是说他写的咒符已经失效。若是苏晃写的符咒,那么杀了苏晃那些符咒自然就作废了,这法子虽然绝了点但也很可能会用到。
卫颜嗤笑一声“就凭他就凭一个半血统的巫咒师,他的符咒怎么可能强大到干扰我,甚至压制我的程度你看到遍布灵瀛岛的这些符咒,都是钟离魅写的。”
蔷华愣住了,卫颜啧啧感叹了两声说“我怀疑覃缪那里有几箱子钟离魅从前写的符咒,说不定还有一箱子他的‘念’,这样只要钟离魅还活着他就可以随时调用他的咒力。这家伙在剥削压榨自己的儿子这个方面,可是登峰造极。”
天庭的文档里对覃缪的描述说他是一个温文尔雅又天资聪颖的鲛人,咒力很强并且复原了很多古书里的已经失传的咒术,深得鲛人族百姓的喜爱。
卫颜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当着景棠的面大骂一句“狗屁”,当时景棠那个惊讶地瞪大眼睛的表情他记忆犹新。
“看来你已经把覃缪和他周围的人摸得差不多了,那么现在是时候轮到你跟我解释了吧,你为什么会在南海什么时候来的”蔷华定定地看着卫颜。
卫颜笑着摸摸自己的假胡须,说道“和锦夙订完亲我就过来了,大概就是三个月之前。我现在的身份是覃缪养女芍月的书画先生。我来南海是为了调查七百年前扶离叛逃一事,这一片正是我管辖的范围,不过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线索。覃缪那人你应该也见过了,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模样,南海各族都对他称赞有加。即便是他的儿子‘叛变屠族’也没有怎么影响他的地位,实在是城府深沉根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