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芷站在那个院子外,仔细的又听了一会儿,却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她退后两步记下了刚刚声音传出来的位置,便赶紧往回走。
回去后,戚白芷找了好几个下人打听了一番,才弄清楚网刚自己经过的那个院子里住的都是三房的下人,至于她听到的那个要去谢府报信的人到底是谁,却是没打听出来的。
戚白芷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找了两个机灵的下人经常留意着那个院子里的动静。
果然没几天,便有一个小厮请那一院子的男人喝酒打牌,终于套出了那要报信人的身份。
是个叫红杏的丫头,她是三房的家生子,之前是三房夫人院里的丫头,打她的那人是她哥。后来那红杏跟着三房的七姑娘去了谢府,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回来一趟后就被三房的老爷下令关起来,听说一直关在他们家的柴房里,三房老爷还承诺给他家一笔银子让他哥娶媳妇呢。
戚白芷看着回话的丫鬟,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没打听出来?
丫鬟摇摇头∶没有,好像红杏家里人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是主子下了令,就照做了。
戚白芷想了想,问道∶那她是什么时候被关起来的?
丫鬟答道∶应该是四月初那会儿。
四月初?
戚白芷算了算时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叫红杏的丫鬟一直是谢府伺候戚白歌的,为什么回了国公府就要被三房老爷关起来,还怕她回谢府报信?
这丫鬟到底知道些什么,能让三房的人这么怕被戚白歌知晓。
戚白芷直觉的认为这里面肯定有些自己不知道,但又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转头对那丫鬟道∶你去找一个脸生的丫头,想办法去和那红杏接触一下,就装作偶尔发现她的样子,也不要太刻意了,看能不能从她嘴里套些话出来。
戚白芷吩咐好了,便让丫鬟下去,自己在房间里踱了两圈,便又去了自己姨娘的院子,让何姨娘想法子从戚国公那里套些情况出来。
毕竟当初白歌本来只是去谢府帮忙准备谢老夫人的寿宴,可后来竟然莫名其妙的就有了身孕,到现在孩子快生了,名分还没定下来,这事情里明显透着古怪,定有什么自己和姨娘都不清楚的内情。
元康五年的冬天来的有些晚,直到进了十一月,京城才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大雪是夜里下的,等人早上醒来时,已经是银装束裹一片苍茫的白。
白歌的月份渐大了,半夜睡觉的时候常会觉得腰酸,醒的也格外的早。
睁开眼的时候,四周还是漆黑静默一片。
墙角火盆里的碳已经快燃尽,只散发出点点余温。
白歌给自己调整了下姿势,刚把被子掀开,一股凉意便侵袭而来。
一条手臂伸了过来,熟练的将被子盖回到她身上,然后那手臂连被子带人的往回来搂了一下。
白歌愣了一下,侧头望过去。
昏暗中男人的睡颜瞧不出那白日里的清隽漂亮,却能隐约看出他依旧闭着眼,好似还在熟睡,而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白歌被温暖的被子重新包裹住,又被人揽了过去,一时间倒不好再乱动。
等了一会儿,见那人没什么动静,她才略微用力将那人的手臂推开,刚想掀被子下床,就听见男人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白歌看向他,这是被自己吵醒了。
她抿着唇,道∶有点渴了,倒杯水喝。
谢尘支起身,他睡觉一向很轻,白歌的有时候翻个身都会让他迷糊的醒过来。
长指捏了捏眉心,他刚想问怎么不叫鬟,,紧接着就想到昨天晚上应该是小招值夜,估计是舍不得喊她那个小丫鬟大冷天的从耳房折腾过来伺候。
心里叹了口气,谢尘还是伸手按住了准备起身的白歌。
他掀被下床先用火折子点了等,才到桌上摸了把茶壶,触手冰凉让他皱了眉,提起墙角碳炉上的水壶兑了些温着热水,这才倒了杯温热的水到茶盏里,递了过去。
白歌坐起身,接过来喝了一口,温热正好的口感,让她不禁抬眸看了谢尘一眼。
微弱的灯光下,男人站在床边,一双幽邃的眸子正定定注视着她,让她难以遏制的心头一跳,忙又垂下眸子
外面有树枝折裂的噼啪声响起,打破了着一瞬的沉静。
白歌将水喝了,就赶紧躺下继续睡。
谢尘也错开目光,走到窗前,将窗户启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昏暗的晨光中,院子里一片银白,远处有人影一路小跑着过来。
谢尘皱眉看了一眼,随手披了件衣裳走了出去。
他走到外间,把门打开,门外正巧要敲门的李滨楞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谢尘开口问。
李滨连忙把信递了过去道∶辽东刚到的急报,本不敢这个时候打搅您,但那报信的探子说情况紧急,还请您尽快定夺。
谢尘立刻把信拆开看了一边,眉头跟着蹙起。
入冬之后,辽东北边的阿速部最近有了些异动,开始小规模的劫掠一些边境的村庄。
而辽东军中,任参将的戚国公府嫡子戚长威,则一直在私下里贿赂许多军中的将领。
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戚长威这个举动不得不让人心中生疑。
谢尘披着衣裳快步回到莫忘斋,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加急送往辽东。
信中只一点,暗中盯住戚长威,收集证据,但切勿打草惊蛇。
眼下的局面,昌王在江西假借土匪之名私自屯了上万精兵还有火气,再加上已经入冬,草原上定然物资紧缺。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适合爆发大规模的战争,还是要口□为主,不能打草惊蛇。
谢尘想到前些日子,戚国公的暗示,心里有些烦躁。
如今昌王在江西蠢蠢欲动,辽东鞑子虎视眈眈,宫中太后摇摆不定,而戚家就好像是一个砝码,分量虽轻,可却极有可能轻易的破除掉这个极为脆弱的平衡。
现在,显然还不是将戚家连根拔起的时候。
玉漱院。
戚白玉又是似睡非睡,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
直到丫鬟将房中的烛灯——点亮,她才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云香走到床前,将她扶着坐起来,用热棉帕给她擦着脸。
夫人,卯时正了。
戚白玉感受着温热从脸上抚过,可又迅速被带走,徒留一丝凉意。
她睁开眼,问道∶昨夜是不是下雪了?
云香点头应着∶是,下的可大了呢。
戚白玉嗯了一声,让云香把窗户打开,看向窗外。
冰凉的冷风吹进来,让她忍不住又是咳了起来,瘦削的肩膀颤抖着。
云香连忙把窗户关上,道∶夫人,您现在身子弱,受不住这寒风的。
戚白玉咳了好一会儿,看着帕子上的血丝,无声的将它折起来。
她忽然问道;你知道,父亲那日来看我却没带母亲来,是为什么吗?
云香奇怪她怎么提起这个,摇摇头。
戚白玉淡淡道∶因为他知道我没多少日子里,心里打了别的算盘,怕母亲知道和他闹罢了。
云香疑惑道∶别的算盘?
戚白玉看向被关的紧紧的窗户,笑了一下∶若我死了,谢尘续弦他人,父亲岂不是白忙一场,自然要早做打算。
云香震惊的看着她,道∶怎么会,国公爷不是特意为您请了名医过来么,说夫人您只要按时吃药,熬过这个冬天就会有起色的。
戚白玉捂着嘴咳了两声,声音里却又压不住的笑。
咳咳,呵,请名医不过是断定我还能活多久罢了,他本也不在意我和母亲,若不是有大哥这个嫡长子在,他怕是会把那姓何的贱人宠上天,那天他把白芷一块儿带来,也不过是试探我的态度罢了。
云香赶紧倒了杯茶,安慰道∶那不是还有大少爷呢,大少爷虽然在辽东,但您给他写封信过去,他不会看着您受委屈不管的。
戚白玉摆了摆手,嘲讽般的笑道∶他,他无所谓的,何姨娘没有儿子,怎么也威胁不到他这个嫡长子,反而不论是谁在谢家做这个夫人,只要戚家女,对他来说都是件有利的事。
他们都觉得只要牢牢扒住谢尘,就能让戚家这艘破烂不堪的大船不至于倾覆,他与我那个爹一样,一头扎在那权势窝里被迷了心,出不来了。
云香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守在床边。
戚白玉也没指望她说话,只是嘴角翘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道∶你等着看吧,用不了两天了,白芷那丫头就该来了。
确实没出戚白玉所料,三天后,戚白芷便在戚国公的陪同下,又到了谢府。
这一次,戚国公带着他的庶女先是去见了谢老夫人。
几人在屋里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戚国公又去探望了戚白玉。
看着长女枯黄的脸色,戚国公本来还有些愧疚,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没想到戚白玉咳了两声后竟笑着道∶我刚刚听说六妹妹也来了,父亲还带她去见了婆母?
戚国公顿时脸色微变,觉得好似被人扯掉了遮羞布一般。
却听戚白玉很快又道∶父亲您不用担心,白芷是我妹妹,戚家不能失去谢家这个亲家,我明白的。
戚国公愣了一下,看向戚白玉,却见长女神色平静,似乎并无不满嘲讽。
他松了口气,道∶你能想明白就好,毕竟事关戚家今后的利益,我知道委屈了你,你放心,宋大夫那我已经说好,他今后也会留在谢府专门帮你调理身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回国公府取,我不会亏待你,白芷那,也不过是以防万一。
他见戚白玉点着头,好似真的已经想明白,全然不介意,不由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爱,觉得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虽说从前骄横了些,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很识大体,懂得为家族着想的。
戚白玉看着父亲的神色,心中冷笑不已。
她轻声道∶父亲让白芷进来吧,我正好有话想对她说。
戚国公觉得大女儿这是想通了,也没多想,便让人去把戚白芷叫了过来,见姐妹俩似乎是要说私房话的样子,便转身出去了。
戚白芷犹豫的走到戚白玉床边,戚白玉比她大了快十岁,脾气蛮横又从来看不上她,因此姐妹俩几乎没正经好好说过一次话。
戚白玉看着庶妹走到床边坐下,她泛着黄的脸上带了一抹笑意。
六妹妹,你想做谢夫人?
戚白芷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样直白的质问,吓了一跳,正想摇头。
却又听戚白玉道∶你不必撒谎骗我,你若说不想,现在便可离开了。
戚白芷想转身离开,可偏偏屁股上像是长了颗钉子,将她死死的钉在原地。
她犹豫再三,忽然吸了口气,眼睛直视戚白玉。
是,我想。
戚白玉唇边笑容逐渐加深,在她那张瘦的颧骨凸出,枯黄脱相的脸上,显得有几分诡异。
那你想没想过,如果要做谢夫人,你最大的障碍不是行将就木的我,而是另一个人。
戚白芷愣了愣,忽然明白了她的话。
你是说,三房的七妹妹?
她随即皱了皱眉,道∶她是有些碍眼,可她顶多就是个妾,就算有了孩子也还是个妾,最多膈应人罢了。
戚白玉摇摇头,眼眸中仿佛藏着深意的看着她,问道∶那你难道没想过,一个妾室的名分,随便不就给了,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名没分的待在这谢府里?
戚白芷骤然睁大那双细长媚气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戚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