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肤如青葱。她那小巧的鼻梁高高翘起,深邃的五官美丽绝伦,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泛着奇异的蓝光。小巧玲珑的嘴唇轻轻一笑,敛衽一礼,“多谢二位相救,小女子不幸被蛮子掳去,正走投无路,幸亏遇上二位。”
她这番话说的有礼有节,却又极妙。她的意思是已走投无路,正想他二人收留。柿子微微一笑,“我们只是正巧路过,如果芙锦姑娘无路可去,不妨跟我们回道观,大师仁慈定会为你寻找去处。”
芙锦双眼含笑,朱唇芳启,“有劳。承蒙公子关照,小女子不胜感激。”
收留就收留啊,哪用得着那么多废话?想当初她收留柿子还不是一句话一个大饼的事。苏九心中暗暗腹诽。经过芙锦的时候,芙锦挽住她的手腕,那双勾人的妙目望着她,笑道:“你叫苏九吧,听江公子提起过,与苏姑娘真是一见如故,欢喜的很。”
苏九也挑眉笑说,“是么?”切切,听江公子提起过你?说得跟柿子很熟似的,反而她倒成了外人。这芙锦说话温柔动听,却总让她的心里起疙瘩。难道是因为一个女人看到另一个比自己美丽多的女子总归会觉得不舒服?
这芙锦长得这样好看,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女子了。这下吊念山要炸开锅了,那群女尼怎么能比得上她呢?
“江公子,你在做什么?”芙锦见柿子走到那两匹壮马前问道。只见那柿子将一块翠绿色的玉佩系在马背上。柿子笑笑,解释道:“没什么,只是这马我们用不着。”往马背上猛地一拍,马儿受惊长嘶一声,立即飞奔出去。
苏九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又觉柿子的眼神怪怪的,便把话头压了下去。这马也是匈奴人的,这样赶出去不会引来什么祸患吧?
果然如苏九预料的一般,芙锦的出现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日黑夜看到她已是自相形愧,别说白日里的光彩照人。惠果师父只当芙锦是个来避难的姑娘,准备过几日等峨眉派的人来了一同将她送去峨眉派,毕竟一个女眷一直留在道观很是不妥。
只是大家都没有察觉,惠果师父看芙锦的目光很是奇怪,多半是不愿看或者避开。兴许是真的太像那位故人了。
“不知芙锦姑娘住的还否习惯?”苏九路过正殿恰巧碰见芙锦,出于主人的礼节,苏九同她欠身问好。芙锦今日绾了一个精巧雅致的发髻,一支水晶细簪淡淡修饰,阳光下散发着五光斑斓的色彩,倒一点也不像个落难的女子,依旧美丽绝艳。
“很习惯,江公子对我很关照。”芙锦笑道,突然目光一坠,落在苏九的手上,讶道:“原来你在刺绣?呀呀,好多伤口啊。很难绣么?不妨让我来帮你好不好?”
苏九摇头,温和笑道:“自己绣的才有意义。”
“原来。”芙锦抬眸去望殿外,露出一个好奇又玩味的笑容,“江公子好像时常不在啊?”苏九点头。芙锦转过头,嘴角轻扬,“别的师兄们也很有趣。最近时常跟他们聊天,他们玩笑着说江师兄是因为躲着你才日日到后山练剑的…”
苏九心中突的一跳,一阵语塞,片刻道:“如果芙锦姑娘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还要去诵经。”苏九从芙锦身边经过,芙锦突然开口道:“今晚江师兄要来我这儿下棋…师哥…哦不…应该是师姐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咬牙中。
这日峨眉山的月容师太到了,与惠能师父在后院聊天。
“真有如此凑巧的事?”月容师太大骇,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眼中尽是震惊与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月容师太大约四十余岁,看去还算年轻。惠果师太点头,“很像,几乎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都有些怀疑,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我记混了。”
“东歌不是只有苏九一个孩子么?”月容师太疑道。
“话是没错啊,当初是我只身从南匈奴把她们母女接回来的,那时苏九也只虚龄七岁。”惠果大师眉间竖起了几道丘壑,“也许只是像吧,我多虑了。”
月容师太饮了一口茶,轻轻合上茶盖,“我瞧苏九那孩子心眼就很好,只是过于顽劣了,其实心很软的。”
“是啊。”惠果长叹一声,又道:“那芙锦这事就有劳了。”月容师太摆摆手示意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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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七见苏九从内殿疾步而出,挠着头迎上去。一会苏九听他说了什么后,怪笑道:“人家春天踏青玩纸鸢,你大冬天去外头喝西北风是不是?”
梁七与她并步走着,“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想逗你开心么。”
苏九知道他心意,加之自己最近心情似乎有些郁结,便露齿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们去放风筝吧。反正没事做。”
“好嘞。”梁七一蹦一跳的走了。
灰蒙蒙的天空一望无际,枯草上的积雪还未消散,脚下的触感是湿漉漉的。一只春燕形状的纸鸢展开雄翅,自由的翱翔于长空。梁七扯着长线,一下一下地松开,纸鸢渐渐飘远了,变的很小很小。
寒风从耳畔刮来,锋利的就像一把刀子。两人却是浑然不觉,沉浸在一片喜悦中,苏九仰头眺望,“哇,飞的好高啊。飞着飞着不会离开雍州吧?”“哪有这么远,雍州很大的。你想离开么?”梁七低头看她。
苏九点头,有些神往道,“我想去南方水乡,想去江东钓鱼划船。”
“好哇。”梁七看着化成点状的风筝,“改天我带你畅游江东,去吃大龙虾,吃红烧鱼,还要去看海。”苏九蹙眉,作一片沉思状,“那应该很远吧,我从来没出过远门,而且师父不准我出去的,他说有危险。”梁七拍拍胸脯,“放心,有我在。混江湖我最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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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两人坐于窗前对弈。
“你下的不专心啊,看,又被我吃掉一颗子了。”芙锦轻轻一笑,又吃了一颗黑子。棋盘上呈现出一片白多黑少的局面。柿子揉揉鬓角,有些困了,星罗盘上的棋子重重影影的,“不好意思,白天只顾着练剑,太累了。”
芙锦摇头,“是我不好,是我硬要拉着你一起下棋。”
“不,也没什么。”柿子放下一颗黑子,道:“反正也没事做。”
“对啊,我们都无聊。不像苏九师姐那样玩的开,听说跟梁七师兄放风筝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芙锦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很黑了。
“她跟梁七向来很好,这不奇怪。”柿子右手托腮,嘴角一提,浑然不在意地落下一子。
“恩恩。”芙锦也点点头,嘴角一泯,“早就听别人说苏九想嫁给梁七。”
“是么?”柿子一楞,弯了弯嘴角,“我倒觉得很配,他们从小就一起,青梅竹马。我累了,明天再下吧。”
芙锦慢慢起身,“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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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苏九拎着一盏纸灯笼同梁七告别,只觉得很久没有玩得这样痛快了。地上的影子晃晃荡荡,她提着灯笼走在阴暗的回廊之上。忽地瞄见前面柱子旁有个人影,正想问是谁,但见柿子慢慢走了出来。
“你到底有没有时间观念?”没有语气,柿子突地站在眼面,面色冷峻。
“咦?江公子不是正在跟芙锦促膝长谈么,大半夜的站在这里作甚,外头冷着呢?”苏九凑近了,将灯笼提起来照亮他的脸,分明俊朗的五官似画师精心描绘的产物。
这种人若不是呆在深山老林的道观里,应该很容易招惹上一身的桃花情障吧。
“芙锦走了。”柿子放软语气。苏九放下灯笼,奇道:“你怎么不多留她一会儿,待客之道岂能缺失?”“梁七是师兄,你不妨叫他去。”柿子劝道。苏九摇头,“梁七他没空,他要陪我。”
柿子弯腰,正好将那张棺材脸摆在她面前,苏九有些瑟抖,只听得他冷声道:“那是你们的问题,你自己去跟梁七说。”说完就一阵风也似的走了。苏九站在原地,觉得有点冷。
苏九慢慢抬起头,墨蓝的天空,一片星子邈远。慢慢闪烁着,一如初见时那人明亮皎洁的双眸。
好像越来越远了对不对?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本来就是一个过客,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