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明媚的月亮悬挂在夜空之中,月光透过半掩着的窗户洒到床前,借着月色和烛光,躺在床上看书。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有趴在床上看小说的习惯,现如今条件不同,没有小说看,只能看看现在还叫作《太史公书》的《史记》过过看故事的瘾。
没错,这个时候这其实是禁书来着。别问我为什么会有得看。其实蛮无聊的,也就看个《吕太后本纪》脑补个女强小说,或者看个《外戚世家》脑补下宫斗言情小说罢了。
虽说纸早被发明出来了,可线装书还没有普及,竹简凉凉的放在脸上倒挺舒服,透过竹简的缝隙,烛光半明半昧,渐渐地眼皮有些重了,光线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不知过了多久,茫然翻了个身,才发觉自己是又看书看得睡着了。强撑着睁开眼,下床拖着木屐想去吹灭蜡烛睡觉。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坐在我房里桌案前的曹二公子吓了个半死。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几乎下意识惊叫着退回到床沿边。
虽然不是什么陌生人,这忽然出现的,也是很恐怖的好吗?
“好一会儿了,见你睡得香甜,就没有出声。”看曹丕脸色微红,似乎喝了些酒,“今日刘勋与司马氏大婚,奉父命才从他家观完礼回来,想看看你。”
“哦!”对于刘勋的那件八卦我兴趣不是很大。或者说就算有兴趣我也无可奈何,在这种男权社会下女子大多数皆是可怜的
在这个年代,若是嫁予达官贵人,遇到个好一点的,你年轻时爱护你,你老了对你尊敬有加,即便有旁人在侧,也不因她人冷落你,欺侮你,已然算是幸运的了。不幸运的便如如今的王宋,任劳任怨二十载,因为丈夫要同世家女子联姻,一朝见弃,人家的理由还特别充分,“无子!”
别和我提什么西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白首不相离。司马相如心猿意马,卓文君的幸福终究注了水分。
再说,卓文君是完全有资格要求司马相如跟她一个人过日子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谁叫司马相如是一个依靠妻室家财过日子的软饭凤凰男?
然而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绝大多数女子嫁人之后只依靠夫家过日子,又如何会有卓文君那样的觉悟与傲气?
王宋的悲剧并非她一个人的悲剧,而是这个时代所有女子的悲剧。
扯远了!又不是在上历史课!`
这月黑风高的,曹二公子就这么出现在我这里似乎有那么些微妙,毕竟......是吧?
我委婉地下起逐客令“这么晚了,子桓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他自嘲似的撇了撇嘴角,“母亲她们今儿晌午还说我假仁假义,装模作样地为王宋写了诗赋,反倒去了刘勋家中观他和司马氏的成亲礼,还是子建始终表里如一,宁愿违抗父命也不愿再与刘勋交游。那样的家,我早回去晚回去的也没什么人在乎。”
曹植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的......呃,善良?
我无奈地往床沿边一坐,向他坐的桌案方向望了一眼,开口道:“你同子建,确实是完全不同的。”
“子建重情,而我重利。”曹丕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客观而言,刘勋和司马氏联姻带动的寒族重臣和名门世族的联合,父亲同我都乐见其成。子建太意气用事了。”
“可偏偏最先忍不住为王宋抱不平的却是你。”我轻笑着道出事情症结所在。
正因为这样,卞夫人才会觉得他有些表里不一。
看来我还真是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了。其实,从政治角度来讲,曹丕的选择,无可厚非。
见他不说话,我很是无聊地将横放在床上的竹简挪来挪去,自顾自地玩着,又轻描淡写道:“子建意气用事,对你大概是一件好事的。”
“确实如此。”却听曹丕道,“可子建身边有丁仪杨修时时提点,终究不容小视。仓舒过世,父亲近来对他似乎越发器重了。”
我困到翻着眼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抱着枕头趴了下去:“子桓你文有季重仲达长文,武有伯仁子丹文烈,对付丁仪杨修绰绰有余。”
别人可能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
“纵然有他们在身边辅佐,可我依旧少了些和子建在父亲面前一争高下的信心。”他忽然从桌案前站了起来,慢慢朝我所在的方向走来,毫不客气地坐到床边,饶有兴味地笑望着我:“季重和仲达是谋士,再亲近,也是少了些什么的。”
我瞬间清醒,再无睡意,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这隔三差五地如此,总有一日我会招架不住的。
当年曹丕在邺城纳甄氏,与现如今刘勋休妻另娶这件事性质不同,他完全没有任何道德上的问题。我们两个之前成亲也从来没谈及过所谓爱情,更别提他们眼中根本就不会了解的“一心一意”这种玩意了。
而他对我其实一向很好。不,是非常地好。
有些事情,我可以装傻,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
不说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从未忘却过。就说那时候在江东,明明可以逃脱的他为什么不跑?当时我没问明白,后来自己想想,才有些明白。
我下意识地往里挪了一挪。自顾自地另起了话头:“子桓,一直忘了问你,赤壁之后子文和阿敏夫妻二人可还和睦?”
“每次一说到这儿,你总有那个本事顾左右而言他。”他似是苦笑了一声,却依旧耐心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还能如何?孙敏出身江东孙氏,赤壁败归,父亲怪罪于她,几乎起了杀心,幸而子文相护,才饶她一命。孙敏主动避居侧院,再不愿与子文相见,免得祸及与他。”
孙敏从江东嫁来曹家这么多年,和江东娘家少有联系,没想到终究还是被恼人的政治给拖累了。
“阿—阿嚏!”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睡觉着了凉,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我颇为难受地揉了揉鼻子。
“手怎么这般冷?”他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背,另一只手又想来摸额头。
“是挺冷的。”我下意识地一颤,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下逐客令,“子桓快回家吧,我也好早些休息。”
“反正早晚你也是要回家的。”他轻声一笑,只慢慢地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将门关上吧,免得着凉了。”
我一愣,再是故作镇定地笑着将门合上,送他出去。
背靠着蜷坐在门后......邺城的丞相府,是我的家吗?
听人说穿越女无所不能,能改变世界,可事实是在这种年代人是这样的渺小,我那本就少得可怜的历史知识一点用都没有,当初赤壁之战,如果不是依靠曹家逃出南郡,我和郭昱现如今死在哪里了也未可知。
建安十五年三月的这日,是个极为普通的日子。说是普通,又带着那么些不寻常。
时隔多年,我再次见到了曹操,从当年的曹司空到如今的曹丞相,绝不止是名头上的变化而已,曹操老态已渐渐显露出来,只是细狭的眼睛却一如当年的锐利。不,似乎比起当年更多了几分凌厉。
原本曹丕说要带我前去拜见他,不曾想着被我装痴卖傻地一拖再拖,直到如今曹丞相亲自探望寡居的堂妹曹氏。
郭昱胆子小,早带着两孩子躲起来了,曹氏身体不好,在里屋休息。
我一个人哆哆嗦嗦地将茶水奉于案上,诚惶诚恐地低头:“丞,丞相!”
“子桓同你,我也算是一路看着过来的。不过是些许小事,子桓说了几句重话,也值得你离开邺城这么些年?夫妻二人,因为些许口角造成终身之憾的可还少?”曹操接过茶,声音平静而深沉,可这遣词用句,傻子也听得出来分明便是责怪,“如此轻率离开,你可知也许会令曹家颜面有损”
我手心里的冷汗不断往外沁,脑中闪过丁氏临终前那句“不后悔”,忽然有了些勇气,低头道:“当年同二公子缘尽,无意中又得知自己身世,思乡情切,才不告而别,如今想来,确是有负父母养育之恩和丞相教导之德。如今既已然覆水难收,世上自再无任氏。”
曹操却又轻笑一声,“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当年与丁氏和离,不曾想连她最后一面都曾见到,成了终身憾事....,你同子桓既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他是定要留你在身边不可的。”
听曹操这话,他似乎还对这破事的发展挺感兴趣的。
我刚想开口,又听曹操道:“不过你话说得在理,这世上再无任氏。当年子桓娶妻,本就无多少人知道,可如今世人皆知曹家二公子的妻室乃是甄氏,更知道甄氏贤德无双,孝顺非常。即便你同子桓重拾坠欢,也不能再以任氏的名义。”
这话解释一下大概是,甄氏会一直是曹丕的妻,“任氏”的过往就当不存在,即便要同曹丕在一起,也只能是“郭照”!
我发现一件事,曹家人喜欢自说自话,完全不用理会别人的意见。
这大概是一种病,要不要治,轮不到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