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领着身后一列身着黑甲的禁军,出了清宁宫。
“问离!”殿中那华服女子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喊声,“问离我错了,我不是真的要你死……”
迎面吹来一阵夏末的疾风,楚莫听见身后传来的隐约声音,朝身旁的少年道,“狐七,回去告诉寺卿大人,皇后娘娘……得了失心疯,不得离开清宁宫。”
王孟府早知他这个女儿有心病,多番求医却也无能为力,听到他这么传话,自然会明白发生何事。
“大人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说。”狐七抱拳行礼便匆匆退下了。
清晨,紫宸殿中。
时已入秋,晨雾寒凉。
龙榻上的大唐皇帝还昏迷不醒
少女蜷在窗前一个软榻上,头枕着一个男子的大长腿,睡得很沉,身上披着一件玄色披风。
旁边一个灰袍道士,正在一堆药材中埋头干活,不时拿一个白瓷研钵“咚咚咚”捣着药。
“明空你轻点捣,郡主睡着了。”楚莫嫌弃地看了一眼那道士,又轻抚怀中少女的脊背。
她如今怀着身孕,却还这么辛劳,楚莫一想起来就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曾经许她安稳一世,却没想到带着她一起在刀尖上舔血。
道士不满地“嗯”了一声,捣药声轻了些。
郡主方才写了个药方给他,说在她睡醒之后若是还配不好药,就要杀他,他能不使劲捣么?
“明空,你为何想要那对儿墨玉簪子?”软榻上的男子面有倦意,却又睡不着,便与那道士攀谈起来。
道士捣药的动作一顿。
“那簪子……是贫道一位故人之物。”明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长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那位故人可是郑贵妃?”朱影忽然睁开眼睛,侧首看向那道士。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天还没亮,还可以睡一会儿。”玄衣男子宠溺地说道,一边轻抚她那团早已凌乱的头发。
“心里有事,自然睡不好。”朱影淡淡笑了一下,依旧枕着他的腿不起来。
明空见她忽然醒来有些意外,呆呆点了点头,“郡主查过贫道?”
“自然是查过,你是荥阳郑家养子,与郑贵妃……应该是一同长大吧?”她轻轻说道。
明空低下头,又静静捣了许久的药,眸中似有亮光一闪一闪,“不错,我与怜无青梅竹马,她奉家族之命入宫为妃,我便进入了羽林卫。”
“后来呢?”朱影又问道。
“大明宫中风云诡谲,怜无天性纯真,哪里是那些蛇蝎毒妇的对手,她身体本就不好,一连生下两个子女全部早夭,自己也得了失魂之症命不久矣。”明空回忆着过去的事,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有一回她眼看就不行了,我听闻西域有一位神医,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去龟兹的留缘寺,将那神医请来长安为怜无看诊。”
“你就是在那时结识的陆云舟?”朱影望着眼前的道人,觉得他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
灰衣道人点了点头,将研钵中的药粉倒在一张油纸上,又加入几味药材,继续捣起药来。
“你当时是禁军侍卫,官职不低,为何会奉他为主?”朱影觉得奇怪。
“陆云舟说,若要他们师徒救活怜无,就要我发誓奉他为主,我便答应了。”明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苦笑道,“他们果然依约,随我来长安救活了怜无。怜无病好之后又生下了十皇子,也曾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可惜那孩子也是世间留不住,导致她旧病复发……”
御医张洪远曾经说过,当年的郑贵妃在十皇子死后就病入膏肓,很快香消玉殒。
“那对儿墨玉簪子是郑家之物,怜无本想将一支赠给我,可是一直碍于身份没有提起。她死前将那对儿墨玉簪子托付给了一名内侍,让那名内侍转交给我,可惜我当时不在长安。待我赶回长安,怜无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宫中人事又几经变迁,那名内侍下落不明。”明空又将药粉重新倒入研钵,搅和了两下,“怜无死后,我心灰意冷,正好收到陆云舟的书信,他命我改名换姓进入玉虚观中,为他提供长安的消息,我便舍弃俗名出家了。”
原来那对儿墨玉簪子不是郑贵妃与先皇的定情信物,而是她与郑空明之间的信物。
“静气丹的解药可配出来了?”朱影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
“嗯,总算是配出来了,有没有用……就不是贫道能决定的事。”明空指着研钵中一团糊状物,“药方是你写的,若没有效果,可不能怪贫道。”
“拿来给我看看。”朱影走近了,接过他手中的研钵嗅了一下,性味平肝散寒,“应该可以了,拿冷水化开,给皇兄分两次服下吧。”
之前她交给朱士良的化毒丸暂时缓解了李研毒发的症状,再加上这一副药,应该就可以化解静气丹的毒性。
千重闻言,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研钵,拿去用冷水化开,服侍李研服药,因为李研仍旧半睡半醒,药水只吃下了一小半。
“千重,你去备些热水,加些药粉在水中,服侍皇兄洗一个热水澡,将体内毒物散尽,再换上干净的衣物,小心不要让他溺水。下午再服侍他将剩下的解药喝了。”朱影吩咐完,便朝楚莫道,“我觉得有些累,想回府去休息。”
“我送你回去。”男子听她说累,连忙紧张地扶住她,“我也要回去换身衣服。”
“郡主,那贫道……可以走了吗?”明空生怕她反悔,又要杀他。
“急什么?圣上还没醒,朱总管会看着你。”楚莫冷眼瞪着明空,又道,“若是圣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等着陪葬。”
朱士良站在李研的龙榻旁,朝着明空微微一笑,明空顿时感觉脊背发凉,睡意全无。
这药明明是郡主写的方子,怎么圣上有什么事却要拿自己开刀?灰衣道人的心里委屈得不行。
一辆青篷马车行驶在清晨的浓雾里,街边传来早点摊子的叫卖声。
马车中。
朱影这才开口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清宁宫中到底出了何事?”
“她得了失心疯,等圣上醒来后发落吧。”楚莫转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你身体怎么样?小家伙有没有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