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虽然我自问看人还行,但是这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大事……还是应该交给天意。”楚莫点点头,在她脸上轻拍一下,“况且,我也看出……二皇子对储位和权势的渴望,更甚于对大唐国运的关心,并非圣君之才。只是那位三皇子,我只见过几面,他似乎对政事极为冷淡,平时的习作多是些风花雪月,完全没有心思在国家大事上。”
“你有没有想过,他之所以冷淡政事,是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这也是明哲保身的一种方法。”朱影回忆起那个眼神淡然的少年,“依我看,他是极聪明、懂进退之人,而不像二皇子,只一味地进取。”
“大唐如今,不是正缺一位进取的君主吗?”楚莫试探着看向她,眼里有些疑虑,“你该不会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关系对二皇子有偏见?”
楚莫与王若年少时一起长大,朱影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心里别扭着呢。这些他都知道。
都说爱屋及乌,难道她这是恨屋及乌?
“我是那种人吗?”朱影不悦地抬起头来,直起身子正襟危坐,“二皇子若是合适,皇兄早就立储了。二皇子一心进取是好,但胸有大志还不够,胸有谋略再加上天时地利才能成事。”
楚莫看着她,赞许地点头。
李研若只是一味地进取,各地藩镇早就连成一片造反了,就是因为他识大局、懂进退,才能将大小藩镇一个一个分割开来、逐个击破。
回到楚家,狐七迎上来。
“大人,林少卿方才差人传了信来。”狐七双手递了一封信上来,又瞥了一眼旁边的朱影,“齐王侧妃的案子,判了。”
“嗯。”楚莫接过信,展开读了,又问道,“魏将军没有来?”
“没有,听闻魏将军进宫去了。”狐七朝楚莫挑了挑眉,似是告诉他,又有麻烦事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楚莫冲他摆摆手,狐七便退了出去。
“怎么了?”朱影扶着他去净室中将官服换下来,净手洁面,穿上一身玄色常服。
“魏嫣然厌胜罪成,没入掖庭。”楚莫一边摇头,一边指着桌案上的信,“林思平怕魏章来找我求情,先跟我打声招呼。”
“齐王府有什么动静?”她拾起信看了两眼。
“齐王自始至终没有说话,齐王妃倒是热情地领着林思平逛遍了齐王府,天南海北地聊,他想要什么证据就给,想查哪里就带着去查。”楚莫淡定地说着,冷笑道,“林思平说崔侧妃的死因是恶疾,但是好端端的人突发恶疾,这笔账就只能算在那个从魏嫣然床下搜出的桃木人头上。”
这个年代的仵作验尸本来就很粗略,有很多死因根本查不出来,如果查不出死因,就会写上“恶疾”。
“糟了!”朱影忽然惊呼一声,跑向紫檀木睡榻的方向,又趴在地上将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扒拉出来,“今天出门一整天,也不知道飞絮和花桐她们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
“你……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楚莫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目瞪口呆。
“我想一把火烧了它。”朱影打开木匣子的盖,取出那个桃木人看了几眼,“你说,在哪里烧合适?”
“不是你的宝贝么?”楚莫坐到窗边坐榻上,兀自倒了杯茶,调侃道,“为何忽然舍得烧了?”
“你方才的话提醒了我。我忽然想到,万一你哪天暴病而亡,而这个桃木人又被人发现……”她话说到一半,就听见坐榻上的人喷了一口茶,“那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你说谁暴病而亡?!”玄衣男子愤愤地白了她一眼,“罢了,过两天就该添炭盆了,你偷偷在房中的炭盆里烧了就算了,别拿到外边去让人看见。”
“知道了。”她心虚的说完,走到坐榻边依偎着他坐下,“那魏将军进宫……可是为了魏嫣然求情?”
楚莫点点头,“魏嫣然心术不正,屡屡生事。此次只是没入掖庭,已经算便宜她了,魏章再求,圣上也不会开恩的。”
厌胜,连太后的侄女都是死罪,她一个齐王侧妃能捡回一条命,还有什么说的?
“夫君,你说得……我也有点儿怕了。”朱影低头看了一眼那厌胜娃娃,从前觉得没什么,现在觉得特别扎眼。
楚莫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她怀里的桃木人,嫌弃地挪远了些,“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巫蛊之事,是圣上的大忌,你今后……可千万别再弄了!”
“不弄了,夫君,”她又挪着屁股凑近了些,“咱们什么时候去隐居?”
“怎么也得把吐蕃会盟一事做完吧,”楚莫困扰地揉了揉眉心,又瞥了一眼桃木人,“我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像是……像是中了邪似的。”
“你怀疑它?”朱影举起手里的桃木人,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真的不关它的事!你这是用脑过度,回头我给你一颗安神补脑丸就好了。”
“我看你也可以去四神殿装神弄鬼,卖你那些小药丸了!说不定销量还不错。”楚莫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又指着桃木人道,“赶紧把它烧了,我看着闹心!”
闲来无事,时光平淡。
转眼就入了冬。
三皇子果然被立为了太子。自从立储一事尘埃落定,清宁宫和清弦台那边这几个月来也一直安安静静。
李研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明空道长也很少再进宫来。
此时的长安,如暴风眼一般空气静滞,四处都是薄纱般的迷雾。
窗外飘着指甲大小的雪花,紫宸殿内。
四角都燃着炭盆,哔啵作响,殿中铺着雪白的鹅毛地毯,温暖如春。
李研穿着一身月白描金锦袍,坐在上座,手里鼓捣着一只梅瓶,一会儿用锦帕擦擦瓶身,一会儿凑到梅瓶口嗅嗅味道。
“哦?楚少卿陪着郡主在求医问药?”年轻的大唐皇帝转了转眼眸,饶有兴趣地看向一旁的小黄门,“蝉娘有没有说……是谁病了?”
“蝉娘说……没有人病,是郡主在求子。”千重小心地回答道。
“哼!”李研冷笑一声,又捏紧了手里的锦帕,“求子?她自己不是医女,怎么还求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