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蓝袍男子幽幽望着她,发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听说你要见朕?”
“皇兄,我是有事情……想要单独问问您。”朱影远远打量了他一眼,歪着脑袋问道,“既然都梳洗了,不如起来说话?”
“朕方才是想起身去外殿,谁知忽又觉得一阵头晕,”李研仍旧像摊烂泥似的抱着一个软枕,半卧在睡榻上,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当年刘妃娘娘的事。”朱影帮着朱士良将殿内的灯烛点上,又走到睡榻前垂首侍立,“皇兄,当年你因何事与刘妃翻脸?”
刘妃刚刚生了三皇子,按理说正是圣眷浓的时候,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也没有婆媳关系闹心,为何会突然与李研翻脸?
提起这事,李研才缓缓抱着软枕坐起来,靠在睡榻的围栏上。
“好几年前的事,朕也记得不甚清楚,只记得……”他望着不远处的烛火凝神,“太后骄纵刘妃,她因此性格要强倔强。朕与她其实早有不睦,但是真正翻脸还是在三皇子出生后不久。”
朱影凝神静气,等着他往下说。
“有一回,朕听闻宫里来了一个叫弥音的道士十分灵验,那道士还给三皇子批了命,说他命格与朕相似……”
“是听谁说的?”朱影忽然打断他。
“朕听说的时候,宫里都已经传开了。”李研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阿影?你怀疑此事?”
“具体是听谁说的?”她又追问道,“快想!”
“好像是贤妃,又好像……”李研苦恼地想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道,“朕想起来了,不是贤妃,是有一回朕在御花园里听见两个小宫女在说话,好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说话的那个……是霁月。”
“皇后娘娘身边的霁月姑姑?”朱影大吃一惊。
“对,是霁月,当时朕还训斥了她……咳……咳!”李研一动气,忽又咳嗽起来。
朱影连忙帮着彩云取了帕子,沾了些温水给他擦脸和颈部,“那后来……你就因为这事去责问刘妃了吗?”
“朕当时……只是随口问了她一句,问是否是她请弥音给三皇子批命的。谁知刘妃勃然大怒,说她从未要弥音给三皇子批命,又说……说弥音给二皇子也批了命,问朕为何不去质问皇后。”李研拿开脸上的帕子,细想当年的事,“朕当时就说她定是污蔑阿若,阿若信佛,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再者,宫里也从未流传出关于二皇子命格的传言。”
若说刘妃是被人陷害,皇后的嫌疑本就很大,现在忽又扯到霁月,王若的嫌疑又更大了。
“后来呢?”她的声音里随着烛光有些颤抖。
“后来刘妃就指着朕,说……说朕心里没有她,要与朕断绝关系。”李研懊恼地叹了口气,小声道,“然后,她就掀翻了桌子……”
刘妃性格火爆,李研又性格温吞,此事之后,李研即便是心有愧疚,也自是不敢再去她宫里。
“多谢皇兄解惑。”朱影行了个礼,便后退一步打算告辞。
“阿影,你……你问这些做什么?”李研狐疑地看向她。
朱影抬起头,望着他许久,终于又问道,“这么多年,皇兄为何不立储?”
彩云闻言,赶紧去拉她的衣袖,她未有所动。朱士良见状,也急忙上前将朱影拉下台阶双膝跪在地上。
李研最不喜的就是有人提起立储的事。
谷礫/span朝中大臣只要谁提起这事,免不了一顿申斥,若是后宫嫔妃,则惩罚更加严厉,要么被贬,要么直接扔进冷宫了。
朱影自知失言,随着彩云和朱士良一起跪在台阶前,低头不敢作声。
“无妨。”李研扫了一眼寝殿中,见没有别人,便朝朱士良做了个手势,“朱士良,你和彩云到门外去等候。”
朱士良知道,圣上这是要跟郡主说体己话呢,便识趣地拉着彩云起身,退到了寝殿门口。
李研这才上前,拉着朱影起身,缓缓道,“方才你也见过两位皇子,觉得如何?”
听他这意思,他中意的储君人选是在二皇子与三皇子二人之中?那杨才人所生的九皇子呢?
朱影心中一惊,略略安心,又不敢乱说话,“皇兄,你是不是觉得……我活的太长了?”
李研眉头舒展,忽然大笑起来,随即又虚弱地咳了几声,“从前,朕还年轻,没有想过这事。”
其实在三皇子刚出生时,李研也曾想过立储之事,只是后来被刘妃案一搅和,就全没了心情。
这立储就和现代人结婚一样,要么是年轻时一冲动就立了,要么就拖到老大不小了也不想立。
“后来……是真的没有再想过?”朱影扶着他走回睡榻上坐下。
“当年……三皇子刚出生时,朕削了几个小藩镇,大局初定,朕的确是想过立储,”李研指着旁边小几上的茶水,示意想喝,“后来出了刘妃的事,便索性不想了。”
自己还年轻,这些后宫的嫔妃却总想着将自己的儿子推为储君,好像盼着自己死一样。
“刘妃涉案,只是影响到三皇子,”朱影下去给他端了杯水来,服侍他喝了一口,“圣上为何不立二皇子?”
王若身家清白,又母仪天下,按理说,立二皇子没有任何问题。
李研愣怔了片刻,又望着她笑道,“朕还想……看看将来会不会有更合适的皇子出世。”
“更合适的?”她沉默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二皇子天资聪颖,又是嫡子,还会有谁比他更合适?”
这回轮到李研沉默了。
“皇兄可是在敲打皇后娘娘?”朱影说完,见李研猛然抬头看她,目光十分严厉,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李研叹了口气,这丫头看起来傻里傻气,其实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朕确实……对阿若……有些心寒,当年的事,她……”李研语气微凉,咽下后面的话,又招呼她道,“你过来。”
朱影迟疑着起身,垂首走到他身旁,“皇兄,此事尚有疑点,您不可……先入为主,心里定了皇后娘娘的罪。”
“阿影,朕信你,所以有些话要交代你。”李研动了动手指,本想握住她的手,终于还是忍住了。
“是。”她小心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