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飞絮麻利地将榻上的枕面被面都扯掉,又从柜子里拿来新的换上。
朱影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忘了这家伙有洁癖了。
她忽然灵机一动,抓起他的手调侃道,“光是换铺面怎么够?被坐过的铺面要换掉,那……被摸过的手要不要剁掉?”
“你别胡说!手她没摸过!”楚亦满脸通红,连忙解释,“她就是……摸了一下脸而已……”
刚说完就看见朱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脸,“这脸……也得好好洗洗。”
“我这就去洗!”玄衣男子一路小跑着,到净室中洗脸去了,心中庆幸好在她没说把脸也剁掉。
午后下了一场雨。
长安的暑气退了一些,空气里有些潮湿的泥土味道。
下人房中。
竹榻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的藕色衫裙已经几天没有换洗,脏兮兮的还有些汗味。
“紫烟姐姐,郡主来看你了。”飞絮在门口说了一句。
睡榻上的女子紧张地一翻身,竹榻便发出“吱吖”的声响。
“郡主?”女子不可置信地爬下地来。
淡黄色衣裙的少女背光走到门口,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劲装女子。
“玉柳,你到外边候着,我与紫烟说几句话。”朱影吩咐完,便独自走进房中。
“郡主,紫烟错了,您饶了奴婢。”女子跪在地上。
她头发散落,衣不蔽体,似是前几日与人有过激烈的冲突。
“紫烟,我听鸿十说……你不愿去西市,还抓伤了他。”朱影在一个小木凳上坐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人,“鸿十他心软,不想伤了你,不然今日……你早已没了性命。”
“紫烟知道,鸿十大人是好心,郡主!你救救奴婢……”紫烟的眸中早已没有了神采,空洞洞的像两个黑孔,那件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藕色衫裙,也变得破旧不堪。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你,若是……我给你找户好人家,你可愿意嫁过去?”朱影扫了一眼屋内,楚府不曾苛待下人,这屋子宽敞有窗,只是灰尘味很重,“裴大人府里的卢管事,有个独生子今年二十,人长得白白净净,也没什么不良嗜好……”
“郡主还是要赶奴婢走?”紫烟眼角噙着泪。
“嗯。”朱影点点头,不打算跟她打太极,“你刚来时,玉柳就告诉过你规矩,说我与少卿大人不喜欢人打扰。”
“郡主,紫烟……紫烟也是奉命行事,是蝉婆婆命我接近少卿大人……”
“住口!”她话音未落就被朱影厉声喝住,“蝉婆婆命你接近少卿大人,却没有命你趁他酒醉爬上他的睡榻,更没有命你拿自己做的针线离间我夫妻二人!你从前可以说是身不由己,自入楚府中的所做所为却是全凭自己的良心!”
谷纮/span“郡主,少卿大人对您情深义重,奴婢即便是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给他当件玩物罢了……紫烟一时糊涂……求您高抬贵手……”
她的意思是,即便那天夜里她和楚少卿有了什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紫烟,少卿大人当夜若是不曾醒来,或是他自制力差一些,或是他将你当成我……”朱影难过得顿了一顿,轻轻摇着手中团扇,“今日受伤的,就不止是你,还有少卿大人和我,你一时糊涂就要断送我夫妻二人的幸福,可有这样的道理?”
跪在地上的女子怔住了似的,半晌没有说话。
郡主说什么受伤,自己不过是……想留在少卿大人房里……
“奴婢错了……”地上的女子呜咽起来。
“少卿大人已经给鸿十下了命令,今天下午必要将你扭送回蝉婆婆那里,我再问你一遍,你是愿意回蝉婆婆那里,还是愿嫁我给你安排的人家?”朱影直起身子,轻仰起头,望着阳光里的飞尘。
“奴婢愿意听从郡主安排!”紫烟伏在地上瑟缩发抖。
她年纪大了,若是回了蝉婆婆那里,就算不被卖进青楼,也是被胡乱配人,说不定惹恼了蝉婆婆,被送给人做妾也不奇怪。
她跟了郡主这么久,知道郡主看人的眼光不错,倒不如听她的安排。
“那你就在这里准备几天。”朱影站起身,“你起来吧,我去安排。”
朱影刚转过身准备走,忽然被那跪着的女子拉住了手。
“郡主!奴婢……奴婢查到了……”紫烟的声音低低的,似是怕人听到。
“站起来说话,你查到了什么?”朱影停住脚步,屏住呼吸,见她似乎又犹豫起来,便又追问道,“是不是查到了那将你送来的幕后之人?”
“你们去齐州之后,奴婢……回过一次西市,听见蝉婆婆和人说话。”紫烟站起身,依旧垂着头,压低声音道,“奴婢也不确定……”
“你听到了什么?”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精神紧张,捏紧了手中团扇。
“奴婢隐隐看见那人的身影,是个玉冠束发的年轻男子,脸上覆着白纱面巾。蝉婆婆见了那人,态度十分恭敬。”紫烟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失神,轻轻唤道,“郡主?”
“嗯,你继续说。”朱影收回神思,拿着团扇的手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奴婢听见,那人问蝉婆婆,交给她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声音如高山流水,清澈好听。”紫烟说着,忽然语气一转,“后来,蝉婆婆发现了奴婢,那人就躲到了屏风后边。”
“还有什么?”朱影转头盯着她问道,“方才你不是说……你查到了?”
“没有了!奴婢……是乱说话,奴婢就听到了这些,没有更多了!”紫烟四处看看,又惊恐地垂下头,“奴婢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丫头分明是话说到一半改变主意,要么是她害怕蝉婆婆怪罪,要么……是那幕后之人的身份让人忌惮。
屋内寂静了半晌。
“紫烟,你进府以来,我待你如何?”她望着她的眼眸,缓缓说道,“自从我知道你是官家小姐出身,从不让你做脏活累活;知道你喜欢藕色的衣裙,我便让人给你裁了一身;得知你是蝉婆婆派来接近少卿大人的,我也没有怪你,仍旧许你自由出入;即便是你在少卿大人面前说我的不是,我也还是按着原本的计划,给你找了合适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