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要麻烦蝉婆婆了，上回与叶倾一战，暗卫损失惨重，她应该也腾不出人手。”朱影一边思考，一边轻轻搅着药碗中的调羹。
上次紫烟说起蝉婆婆背后有个“恩人”的事，总是让她觉得如鲠在喉，再也不敢完全信任蝉婆婆和暗卫。
“那……奴婢这就去找人租辆马车来。”
玉柳刚要退下，又听朱影喊住她，“慢着，今天的药……可是你亲自熬的？你可往里面加了东西？”
“是奴婢亲手熬的，没……没加东西啊，”玉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方才我见门主……陆公子好像往里面加了什么。”
朱影闻着这药的气味与往常有些不同，捞起一勺喝了一口，眼中忽有些雾气。
“相赠以芍药，相招以文无。”
是当归……
中药芍药，又叫将离。中药文无，又名当归。若想和某人分离，就送他芍药。若要某人回来，就送他文无。
陆云舟定是猜到她有一去不回之意，所以……才送了当归给她。
正好这味药也是补气的良药，适合她的病症。
他知道她只要尝一口，就能明白。
“郡主，你方才……说什么文无？”玉柳纳闷道。
“没……没什么。”朱影抽回神思，摇了摇头，“你去安排车马吧，咱们明日就走。”
玉柳走后，她又趴在桌案上思考齐州的事。
楚莫不可能一个月都不给她写信，何况她还去了两封信，他都不回信，这不合常理。
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就是信被有心人拦下了。
这一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人又为何要拦下楚莫的信？眼下齐州楚家的情况究竟如何，也都是一团雾水。
“郡主，紫烟求见。”正在沉思间，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她理了理头发，正襟危坐。
这段时间忙忘了，好久没看见紫烟，也不知她都在忙些什么。
“郡主，”紫烟进来，先屈膝行了一礼，又双手递过来一个藏青色的包袱，“这是奴婢这几日做的鞋袜，给郡主和少卿大人做的……”
朱影接过包袱，打开看了一眼，“嗯，你有心了，我会带到齐州去的。”
她端了茶，紫烟却还杵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紫烟，你还有何事？”朱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小丫头脸上微红，额上有汗，分明是有心事。
“郡主，奴婢听闻……齐州的楚老爷给少卿大人安排了一个侍妾，”紫烟想掩盖心中的急切，却又怕错失了机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奴婢……奴婢……”
“哦，是那件事……”朱影静静观察着面前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子，“不过是小事一桩。”
她当日在紫宸殿胡言乱语了一通，很快消息就传到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说是楚少卿在齐州变了心，宁心郡主要去千里寻夫。
你一言我一语地越传越邪乎，说是楚少卿看上了一位天真淳朴的远房表妹，沉醉在温柔乡里一个月都音信全无，还要休妻辞官，与那个表妹来个双宿双飞。
紫烟大概是听到了点消息，想到自己进了楚家几个月，若是楚莫不回来，恐怕要前功尽弃，因此变得急不可耐。
“郡主，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紫烟毕竟为人沉稳，大事临头也不乱阵脚，还给分析得头头是道，“您永远都是宁心郡主，楚府的正夫人。少卿大人纳个妾，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妾室与您若不是一条心，将来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情来。奴婢在从前的主人家里，就是因为夫人不喜欢，所以被赶出来……”
“你是要我……将那个侍妾赶出去？”朱影试探地看向她。
最近这张柔美的脸庞，却让人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从前以为她是受了蝉婆婆利用，才想要接近楚莫，如今看来，这丫头自己也动了心思。
她本是贵女出身，又岂会甘愿一辈子给人做丫鬟？
“奴婢……只是想帮您出主意，”紫烟忽然双膝跪在地上道，“其实少卿大人要纳妾，不如在郡主身边选个知根知底的，也好……一直掌握在郡主您的掌心里。”
“我身边？”朱影左右看了看，装傻充楞道，“你是说玉柳？”
“郡主，玉柳姑娘武功虽然好，姿色却只是一般……”紫烟抬起头道，一张绚丽的小脸摆在她面前，由着她端详，“奴婢……奴婢愿为郡主分忧。”
朱影看着她，半天才点了点头，垂眸道，“我明白了。不过……我没什么忧可分的，紫烟，你的事情，等少卿大人回来再做定夺。”
“郡主，少卿大人对您言听计从，若是您肯为奴婢引荐……”紫烟跪着向前挪了两步，拉住她的手轻唤，“奴婢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会的，我会帮你引荐的。”朱影伸出两只手指，掰过她的下巴看了看，“这么出色的姿容，我也不想浪费了。”
“郡主是仙人之姿，奴婢不敢班门弄斧，只求……留在少卿大人身边，伺候郡主和少卿大人……”紫烟垂首，面露羞涩。
“你下去吧，我累了。”朱影深吸了口气，便打发她出去。
天色渐暗，屋内没有点灯，静得落针可闻。
玉柳去安排车马还未回来，飞絮和紫烟依吩咐在耳房内呆着。
梳着蝉髻的少女长睫微闭，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中摩挲着几双白绸短袜。
忽然“嘭”地一声轻响。
女子手中的藏青色包袱全都砸在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
晨光初露，白雪融化，地面有些潮湿。
寒风中一辆青篷马车匆匆出了楚府。
马车由两匹马拉着，驾车的是个眼生的小厮，披着厚厚的披风，仍在瑟瑟发抖。
“郡主，咱们真的……不叫上鸿十吗？”玉柳拉起一角车帘，犹豫地向后看了一眼。
“宋珍的事……他心里不好受，我前几天看见他对着那个七彩方胜发呆……”朱影全身裹在灰色大氅里，像只鹌鹑似的靠着车壁，语气轻缓，“齐州的事，我不想麻烦他，让鸿十……静一静，再决定去留吧。”
鸿十不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他如今臻入了化境，与叶倾一战更是年少成名，名动整个长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