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想不到你竟在燕窝中下毒谋害堂姐!”吴相济一身素白衣袍,提着一柄长剑,带着几个满脸凶恶的侍卫逼近,停在离游廊几步远的地方。
几人都是怒不可遏,吐出的话语热气似乎都能如火焰般喷到苏遥身上。
“阿遥,你随我去向少卿大人自首吧。”朱影站起身,转头看了眼院中的人。
这阵仗,怕是要行私刑。苏遥落到楚莫和徐子辅手里,总好过落到吴相济手中。
“花心,你来晚了一步。”苏遥咧嘴一笑,竟是满口血迹!
她轻轻翻开衣襟,一黑柄匕首赫然插在她的腹部,雪白的中衣上已沾染了大片猩红血迹。
方才她用那件宽大的灰色袍服遮挡住血迹,又用帕子擦拭嘴边的血迹,忍着疼痛才说了那么久的话。
“阿遥!”朱影连忙伸手去扶她,却也知道这种外伤,在古代的医疗条件下,必死无疑。
“苏遥,你死不足惜,还我夫人命来!”吴相济见苏遥似要断气,又提剑从她身后刺去。
“铿锵!”
玉柳抽出软剑,直接将吴相济的剑挑落在地。
吴相济尴尬地僵在原地,凝神打量了一眼玉柳,没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竟有如此修为。
“吴郎君,你大可不必如此,苏遥已经……活不成了。”朱影给苏遥理了一下衣襟,将那瘆人的腥红掩盖,又抬头冷眼望向吴相济,“在我面前,也不用扮演痴情郎君的嘴脸,将那虚情假意收一收。”
吴相济两眼似要喷火一般,直勾勾盯着她,半晌过后,见苏遥真的咽了气,才说出一句:“郡主好威风,只是这里是沧州,我劝你不要处处强出头,少管闲事,留着命回长安去。”
他身后的侍卫看见眼前的一幕,眸中似有一瞬间闪光。
朱影觉得他有些眼熟,原来是在客栈中曾经见过一面的胡参军,这个人……是苏遥所说的一年前在簪花宴上给她送簪花的那位。
且不说那天的事是否还有人记得,这胡参军倒是性情中人。本是如花美眷,转眼间人鬼殊途,不能不让人唏嘘。
“吴郎君,苏遥已死,你还想如何?”朱影蹲下身子,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千刀万剐!”吴相济说着,便给身后的军士做了个手势,几名凶相的军士立时将她们围了起来。
“少主,不如算了。”胡参军上前一步阻止道。
“胡参军,你要造反吗?她害了思儿!”吴相济目眦欲裂,好像真的悲愤异常。
“吴郎君,苏思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朱影站起身来,对着那黑面男子斥道,“你早就察觉了苏遥的心思,才会主动来讨要燕窝,苏思病重后,你又故意不让下人们去寻医者……”
“郡主,你不要血口喷人,”素衣男子冷笑一声,“这里是沧州。”
在沧州,他就是天理,还从未有人试图跟他讲道理。今日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苏如炬看,好让他放心将本来分给苏思的财产留给自己。
这个小小的医女居然以为可以和自己讲道理?
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院中忽然火光大亮,是徐子辅和楚莫带了两排衙役,举着松明火把进来小佛堂中。
“吴公子,犯人就交给本官吧。”徐子辅一身便装,带了两个衙役上前,准备带走苏遥。
“徐大人,阿遥已经……死了。”朱影意味深长地拉住徐子辅的衣袖,“还望大人不要为难她的尸身。”
徐子辅看了一眼院中这剑拔弩张的景象,便会意道,“郡主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来人,将苏遥的尸身好生收殓了,待仵作验明死因再下葬。”
吴相济略微迟疑,便让开了道路,没打算继续耗下去。
谷/span两个衙役找来个简易的竹榻和席子,将苏遥放在上面抬走了。
朱影筋疲力尽,垂首望着自己的白衣上沾满了血迹,眼中氤氲失了焦距。
“郡主,下官告辞。”徐子辅说完,又向吴相济和楚莫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楚莫拾阶而上,走上游廊,来到朱影身边,轻声道,“阿影,我们也回去吧。”
朱影愣怔地抬头看向他,那张脸还似从前一般冷情寡淡,眼中却好似有些波光闪烁。
她徐徐点头。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下台阶,进入漆黑的院中,玉柳不声不响地跟在二人身后。
朱影低头嗅着衣服上的血腥气味,她身体里朱花心的一缕记忆在不住地颤抖,仍旧不能接受苏遥已经殒命的事实。
大颗泪珠骤然滚落,滴在漆黑的地上,瞬间被这尘土淹没。
吴相济目送着二人的背影,看二人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忧伤和不满。
“楚少卿留步!”
“吴公子,”楚莫回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夫人的事,还请节哀顺变。”
“此案还有些细节,相济还想和楚少卿细谈……”吴相济拱手作了一揖。
“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楚莫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停住,沉声道,“且此案已经真相大白,本官与阿影都不宜在苏府中久留。”
“你们要走?”吴相济三步并做两步追上来。
“天色已晚,吴公子留步。”楚莫又蹙眉看了他一眼,便拉着朱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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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影回到院中,先由玉柳服侍去沐浴,将那沾了血的衣物换下来,然后披着微湿的头发走到游廊上。
昨夜的苏府还是喜气洋洋,张灯结彩,想不到只一日光景,那对新婚夫妇就已经是阴阳两隔。
苏府一日之内,死了苏思、苏遥两位小姐,苏老爷和老夫人先是震惊得难以置信,之后便悲痛欲绝,关在房中不愿出来面对这惨淡的现实。
秋风萧瑟,草上结霜。
朱影坐在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树影出神,头顶的廊柱边悬挂着一盏淡黄的油纸灯笼,在风中散着微弱的烛光。
“嗖”得一声。
像是有个黑影掠过。
因怕有人打扰她思考,刚才她已支走了玉柳。
夜黑风高,风声鹤唳。
此时玉柳不在身边,朱影孤身一人忽觉脊背发凉,赶紧起身打算回屋去找玉柳。
“郡主!”游廊尽头的黑暗处忽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黑衣蒙面的少年渐渐从浓黑中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