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烟雨其实对自己的身世也是知道一二,只是她不愿再去想起那个常在梦里出现的场景。
梦境里一个头戴龙冠身着龙袍的英俊男子状若癫狂哈哈大笑,手上拿着把满是鲜血的寒光匕首,而身边血泊里躺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只是如今双手紧捂着肚子,鲜血还是不停从指缝间溢出来,面色苍白像冬日最凄烈的雪花。
她则吓得蜷缩在离那个妇人最近的柱子下,紧咬嘴唇,死死地盯着那副在世人眼里春秋妃子江山倾的苍白面容。直到妇人发现柱子下面抱着双腿的她,艰难抽出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想同往常一样抚摸她的脸。
眼神带着怜意和歉意轻声道:“好妤儿,转过去,别-看。”紧咬嘴唇的她终于哭了出来,声嘶力竭,悲天恫人。
那一夜,宫殿外雷雨齐下。
陈妤,是她出生之日,那个英俊男子大喜之下亲取的,取沉鱼落雁之意。
只是后来被徐江南救下,有了新的名字,她也不去争辩。她不想记得那个雷雨交加的夜,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那个亲手杀了她母后的男人。
可是记得记不得,不是你说了就算。
上天最喜欢的,不就是可劲地欺负可怜人?
初到雁北,正值春分,春雷不断,她总在梦里哭的声音沙哑。有次半夜哭醒,就像梦境里的姿势蜷缩在床最里面的角落,靠着墙,像一尾被遗弃的浮萍,眼角通红,依依怜人。
过了许久,她听到窗户有动静,转眼望去,发现是单衣薄衫的徐江南在窗外,撩起窗帷,不停地做着鬼脸。见他时而翻起眼皮作鬼状,时而掰开嘴巴作妖怪状,直到他拱起鼻子作猪样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忘了外面的电闪雷鸣,也忘了大雨倾盆,以至于最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打开房门,看到浑身湿透的徐江南倚在窗户下,瑟瑟发抖的样子她不想也知道出事了,急忙喊来隔壁李大婶将徐江南背到城西医馆。连原本和蔼的大夫在听到他为了玩淋了一夜的雨,不经变了脸色训斥道胡闹。
她想过辩解,见到他趁大夫抓药空隙,使了眼色,还强颜欢笑做了她今生看到的最难看的鬼脸。
她低着头缄默不言,肩膀一抽一抽地笑。
再抬起头来时,梨花带雨。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陈妤,只有陈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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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莲峰桃花观。
前些日子上山来的陵州老香客在见过了桃花一谢再开的奇景,便在桃花观多呆了几许时日。大撒了把香火钱,解签的年轻道士自然欣喜,这些钱,能够给听他解经说道的小道童各自置添一套新衣裳,剩下的还够师父好几个月的酒钱。
送老香客下山的时候,老香客朝年轻道士客套着:“小神仙,如果有机会仙访金陵,一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在老香客身边的老伴闻言也连忙笑颜道:“是,是,一定要来。这些日子叨扰了神仙的清修,实在是过意不去。”
年轻道士羞赧实诚道:“除非山上桃花一年谢三次,否则不能下山。”
老香客有些吃惊,难不成还有桃花一年开三回?
而老香客的老伴突然想到了什么,狠狠捏了一下老香客手臂,在老香客你“这婆娘发个什么疯”的声音中泪眼婆娑,撒气道:“都怪你,让孩子出门游学,都两载了,还没回来。还不如你推举做个闲散知县也不用吃那车马劳累的苦。”说完似乎觉得不撒气又捏了一把。
老香客一把拍掉还搭在他手臂上的“九阴爪”,训斥道:“你个婆娘懂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可是圣人说的道理,真是见识短。”说完又恰恰想到年轻道士,自知失言尴尬道:“小神仙,我不是说你。我们这就下山。”
年轻道士并不在意,想着那些被捡来的小道童见到新衣衫的喜庆,依旧笑意盈盈:“没事,没事,小道便你们送到这里吧。”
老香客先前失言,也不好意思再寒暄,双手合掌,拉着老伴朝着道观鞠了一躬,这才徐徐离去。
年轻道士目送了一会,正准备转身,发现了在牌坊下勾手勾脚缩头缩脑的徐江南,疑惑地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徐江南鬼头鬼脑四处张望一眼,确定牛鼻子老道士不在,这才低声道:“小道士,你家师父今天心情怎么样?”
不知何意却被早授机宜的年轻道士微笑道:“师父正在后山等你。”
闻言原本就愁眉苦眼的徐江南更是丧气三分,无奈上山。这也是他有些惧怕那个牛鼻子老道士的原因,似乎他想的,或者想做的,那个牛鼻子老道士都知道。要不是感觉老道士并没有恶意,这么多年他才不踏进这桃花观,还用酒去换老道士的江湖故事。
到了竹林,见到小竹屋,徐江南踟蹰不前。上次前来,带了掺了水的酒,却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立马就有求于人了。
还在想着怎么逃避尴尬的时候,就听到房内传来老道士闲散的声音:“进来吧,有胆子作恶,还没胆子认阿?”
徐江南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才不做那绿毛老王八,硬气道:“谁说没胆子?进就进。”
谁知三秒胆色推门的时候就已经用光了,一进门,就嬉笑谄媚道:“老神仙,这是青云楼上等的杏花,小子知道老神仙嘴刁,你老尝尝,得好几两银子一壶阿。”
谁知老道士压根不搭理,平淡道:“坐吧,今日贫道不喝酒,给你说一个书生,他姓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