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萧逸正在酣睡,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来的,顾如约拿开他的手臂,穿鞋下地。
披衣走到外面,清晨西山空气寒凉,远处军营里一派沉寂,大概昨晚闹到太晚,沉香几个人正在睡觉。
顾如约信步走到后山顶的凉亭里,山峦森林被白雪覆盖,入眼洁白干净,隐约听到远处皇家寺院传来的钟声,正月初一,新年伊始。
身后传来靴子踏在白雪下枯树叶发出的声音,男人的脚步沉稳有力。
顾如约没回头,身上一暖,萧逸把一件狐狸皮斗篷披在她身上,“早起起来天冷,出来也不知道多穿点。”
萧逸在背后拥着他,责备的语气透着关切。
“她没事了?”
萧逸知道顾如约问的她是薛贞柠,道;“没事了。”
萧逸明显感到顾如约的身体稍稍跟他拉开距离。
顾如约望着延绵起伏的群山,站在高处,视野开阔。
“皇上,你放我离开吧!你如果觉得接受不了,我答应你一辈子不嫁人,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皇上可以下诏说我暴毙,我从此隐姓埋名。”
“如约,你知道我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萧逸断然道,态度强硬,显然很生气。
顾如约不说话了。
过一会,萧逸缓和了语气,“如约,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从顾如约进晋王府,到现在晋王萧逸君临天下,已经第六个年头了。
最初年少时的勇气无畏,变得对这段感情怀疑,不确定,到如今身心俱疲,只想逃离。
当日在陈州城头,萧逸的犹豫,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升带着太监找到凉亭,站在亭子外,恭敬地说;“皇上该动身了,大臣们都等着。”
正月初一,文武百官给皇上拜年,皇帝大宴群臣,祭祖祭天。整个正月都极忙碌。
萧逸握住她香肩,“如约,相信我!”
高升再三催促,萧逸才走下凉亭,回头看一眼,顾如约没有转身。
正月初三,邻国派出使者来朝,恭贺梁国新皇登基,拜谒新皇,并送上贺礼。
一支队伍从最南边出发,越过边境,一径往北走,长途跋涉,一个月后到达京城。
皇帝萧逸拿着南姜国信使送来南姜国王的亲笔书信,南姜国的大王子也是太子雍率领南姜国使者前往中原朝贺,并带来许多土特产。
萧逸在乾清宫设宴,请南姜国使团。
太子雍穿着异族服饰,样貌不似异族粗矿,反而更像中原人,玉树临风,仪态高贵。
太子雍从席上起立,双手捧着酒盅,以示恭敬,“我敬皇上一杯酒,感谢皇上当年派太医为我医好病症,大恩大德,无以言表。”
萧逸端起酒,“你我两国交好,为雍王子治病,理所应当,如果我梁国有需求,相信太子也一定鼎力相助。”
宫女给太子雍斟酒,太子雍端起酒盅,“这第二杯恭贺皇帝登基,呈上礼物不成敬意,请皇上笑纳。”
萧逸问候南姜国王。
太子雍说;“父王让我转达对新皇陛下的敬意,愿两国世代交好。”
两人连喝了三杯。
太子雍看见顾仲方在群臣之列,站起来,走到顾仲方面前,朝顾仲方一揖到地,“顾太医为我的病症,尽心竭力,如果没有顾太医,我现在还不能站在贵国的土地上。”
顾仲方站起来,回拜,“微臣身为太医,治病救人此乃本分所在,不敢当太子如此大礼。”
太子雍重新落座,目光朝殿上文武群臣扫过,面露疑惑。
朝皇帝萧逸问;“敢问皇上,当时为我医治的顾医女怎么不见?”
大殿上,吕道贤、余平等人是少数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不由笑了。
余平是武将,性情豪爽,“顾医女不方便出席酒宴。”
太子雍微微一笑,“顾医女是个女子,我知道贵国的女子不抛头露面,这也是我此次前来,除了拜谒皇帝陛下,还有一个目的,请求皇帝陛下答应。”
“太子有什么请求,尽管说来,只有朕能办到的,朕都答应。”
萧逸刚刚登基,天下初定,东北有辽阳王萧浑,北有北疆和怀王,虎视眈眈,萧逸的策略跟邻国交好,腾出手打辽阳王萧浑和北疆。
太子雍站起来,深深一揖,雍熟悉中原的礼节,了解中原的文化,开口道;“我想娶顾医女为妻,请求皇帝陛下应允。”
萧逸的脸一沉,不似方才和善,不是碍着他是南姜国太子,两国交好,叫人把他赶出去。
冷冷地说:“顾医女她已经嫁人了。”
太子雍的表情很失望,十分沮丧,“是我来晚了,贵国这几年战乱,不然我早想来,是我之过,忘了贵国女子成婚早,到底还是迟了一步,顾医女已嫁人了。”
萧逸瞪着他,心说,顾如约早就嫁给我了,要知道你觊觎朕的女人,当初不让人为你医治。
正月初三,夜里下了一场大雪,西山的雪没过脚脖子,远近树木房屋全部被雪覆盖。
南面山下有大队人马上山,萧逸跟太子雍拾级而上,上到山顶,迎头一侧堆着一个雪人,雪人手里握着□□,像是站岗放哨的士兵,头上还带着棉帽子。
威风凛凛,萧逸不用猜,也知道这雪人是顾如约跟几个宫女堆的。
还是这般淘气。
太子雍生长在南边,一年四季没有雪,初到京城,看见下雪觉得很新鲜。
此刻围着雪人转悠,稀奇地惊叹。
萧逸朝顾如约住的房屋走去,看见房屋前有两个太监在扫雪,两个太监看见皇上,急忙跪倒,“奴才给皇上拜年!”
两奴才还挺机灵。
“皇后在屋里吗?”
“皇后出去了?”
“去哪里了?”
“奴才不知道。”
萧逸骂道:“要你们干什么吃的,皇后去哪里都不知道?”
“奴才该…….”
两个太监及时收住,没有把死字说出来,大过年的讨个口头吉利,触皇上霉头。
萧逸在山上找了半天,看见一片梅林,枝头白雪下露出星星点点的艳红,看见顾如约站在容安的墓前。
萧逸走过去,站在顾如约身边,说:“这些梅树移植过来还都活了。”
这是顾如约命戴连全办的,戴连全是萧逸身边亲信太监,办事能力强,顾如约上午刚吩咐,下午戴连全就弄了梅树来,栽种全成活了,功劳一件。
太子雍一步步走近二人,站在墓碑钱,深深拜了三拜,“没想到容公子这样清风霁月的一个人,安静地躺在这里了,可惜了。”
容安当年率领梁国使团,出使南姜国,太子雍见过容安。
太子雍转过脸,定睛地看着顾如约,“你怎么瘦了?”
萧逸为她拢了陇一下衣襟,“是朕照顾不周之过。”
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像冰雪下的清泉,淡淡的没了生动灵活。
雍盯着她,“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这样羸弱?”
顾如约轻描淡写地说:“我受了点伤?”
太子雍紧张地神色,上下打量她,“你伤在哪里?”
“太子殿下,伤早已经好了。”
那扎在胸口的一刀外表的伤口已经淡了,心里的伤口却没有愈合。
太子雍盯着她的眼睛,“你变了?不像在南姜国给我念书的顾医女了。”
当初在南姜国时,顾如约为了王子雍早日有所感知,每日午后坐在床前椅子上,读史书,正读到商鞅变法时,王子雍醒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阳光洒在她身上,飞扬的神采。
自己醒过来第一眼看见她,梦境里一样,这几年他一闭眼,出现那日午后的情景,温馨幸福。
“变了吗?是几年没见,我老了吧!”顾如约玩笑道。
“朕的皇后怎么说自己老了,朕还没说老。”萧逸看她的眼神是宠溺的。
太子雍问;“你已经是皇后了,好像并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顾如约矢口否认。
这位南姜国的太子心细,看出不对。
萧逸内疚,自己忙于国事,太子雍几年未见顾如约,都发现顾如约不一样了。
陈州回来,顾如约变了,他不愿意承认而已。
顾如约并不快乐。
容安的死,成了顾如约心头的痛。
应太子雍的请求见顾如约,萧逸本可以不用亲自带他来,正月里他各种朝宴,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愿意太子雍一个人来见顾如约,百忙中带太子雍来西山。
三个人走出梅林,萧逸问;“太子已经见过顾医女,同朕下山吧!”
萧逸不愿意他多接触顾如约,太子雍倒也看出来了。
太子雍故作不知,说:“西山景色好,难怪皇后住山上,我留在山上住几日。”
萧逸碍着他的身份,表面客套,不能直接下逐客令,“太子喜欢西山,山上条件简陋,委屈太子了,过两日朕派人来接太子。”
萧逸走时,私下里嘱咐戴连全,“看着南姜国的太子,别让他跟皇后太接近。”
“是,皇上。”
戴连全心说,皇上吃姜国太子的醋。
太子雍恭送大梁皇帝下山。
回头对顾如约说:“山上月下赏雪,别有一番意境,我住在驿馆人多嘈杂,山上安静,我喜欢这里。”
顾如约道;“西山赏雪有一个好去处。”
“在哪里,今晚带我去。”
“不需远走。”
顾如约住的房屋后窗赏雪最佳。
当初她挑中这间屋子,就是觉得后窗的夜晚景色极美。
太子雍是年轻成年男子,不是少不更事,两人在一间屋子里共同赏雪,与礼不合。
交代沉香,“把靠西侧的屋子收拾出来,给南姜国的太子住。”
这间把头的屋子西面墙有个窗,哪里夜晚的雪景很美。
太子雍跟顾如约进了堂屋,堂屋里炭火盆里木炭烧得通红,扑面暖气,夹杂着花香,汉人女子住的屋子精致。
“这真是冰火两重天。”
太子雍穿着裘皮氅衣,进屋热了。
沉香端上热茶,太子雍此刻想喝凉茶。
戴连全跟进来,他一直不离这位南姜太子,殷勤备至,顾如约知道这一定是萧逸安排的,顾如约跟前有三个侍女两个太监,戴连全带着几个太监随侍左右,还有太子雍带来的人,这么多双眼皮底下,萧逸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宫规森严,离开皇宫,少了约束。
晚膳,顾如约命小厨房精心准备菜肴,贞儿和宝枝端到西头屋里。
太子雍拿起箸,品了几口菜,“汉人的饮食,比我南姜国精致多了,你们皇后费心了。”
“可不是,菜肴都是皇后亲自定的。”
贞儿口无遮拦。
“回去替我谢皇后的盛情款待。”
这个夜晚,太子雍生平头一次睡火炕,太监多添了木材,火炕滚热。
太子躺在炕上,欣赏西窗外夜晚的雪景,真好似一副流淌着静谧的墨画一般。
顾如约没骗他。何须别处,窗含西岭千秋雪,就是这个意境吧。
太子雍喜欢汉人的诗词,汉人高贵阶层精致的生活,一见钟情另一间屋子里的女子,可惜顾如约早嫁作人妇。
顾如约此刻也躺在炕上,足不出户即可从后窗赏雪,夜晚的雪景真迷人。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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