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年前。
海朝耀宗十五年。
帝都以东有一山,名为青竹山。山下有一河,名为青竹河。河边有一竹林,名为青竹林,正是这山水名称的由来。
虽然此地距离帝都不过数里,然而这其中的幽静闲暇之气,就连古时候的隐士见了,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明明近在皇城跟前,然而属于皇城的烟火声色,却停在了这竹林的边缘。明明只要多走几步就能发现这竹林深处的秘辛,然而那其中的人迹罕至,又像是一道无形的门一样,将来访者拒之门外。
久而久之,一系列怪谈借着青竹林的神秘油然而生。有人说,这是本朝皇室的禁地,在这里面,说不定隐藏着什么皇家的秘密。又有个胆大的说,这是前朝被害的宗室灵魂,他们无辜死难于此,失去生机的魂魄无端地游荡在其间。
帝都沉闷的气氛,借着议论逐渐高涨。然而,就是没有人敢进去瞧上一眼,连踏上竹林边缘都显得畏畏缩缩。
对于这种传言,殷九侠自然是嗤之以鼻。
他已经在此地住了好几十年了,哪里听说过什么皇室禁地,什么前朝冤魂的。这竹林深处啊,可是只有他的一间小宅罢了。
不过,这些个毫无根据的传闻,他反倒是觉得再多来些也未尝不可。他们在那儿推波助澜,倒没几个有胆子进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片僻静地带,要是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传闻,那才不算数呢。
接连喝退了几个挡在跟前的好事者,提着几串鱼干的殷九侠头也不回地走进竹林深处,只留下几个还没离开的路人留在边缘窃窃私语。
“那不是殷九侠嘛,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
“他是哪位?”
“全京城都认识他,当初入关的时候,就是他先祖开的门,后来受封靖忠侯的那位。看到那老头儿了么?他就是那位的后代。”
“原来是殷靖忠的后人。可我不是听说他们一家早就被抄斩了吗?连爵位也被夺了。”
“这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东西了,话说是不是他后人都不能肯定,毕竟人都死光了,还不是张嘴就来的事”
“说的也是……”
……
“边策!哪呢!出来开门!”
一间不算很大的竹屋门前,殷九侠伸出手敲了敲门,并没有得到哪怕一丝的回应。
“这小子!该不会还在睡觉……开门!你师傅回来了!”
屋内依旧没有回应。然而殷九侠刚刚收回手去,耳边却突然听见了一阵迅疾的破风声。循声抬头,一根竹竿抛过屋顶,突然出现在自己头顶,锋利的尖端正瞄准着自己的眉心。
然而殷九侠只是随手一挡,那竹竿却忽地被一股巨力挡在眼前,一分也前进不得。殷九侠又是轻轻一挥,那竹竿又忽地从眼前飞起,在空中旋转几圈后,稳稳地插在了自己脚边。
“开门!这小子……原来跑后院去了。”
殷九侠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提了提手里的鱼干,转身离开正门,绕过小屋旁边的一座小山丘。第二只脚还没踏进转角的时候,殷九侠的脸上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劲风。几片竹叶应声落下,在劲风吹拂下刮了好几个圈圈。
殷九侠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等到视野变得开阔,他来到了竹林围成的一片空地。而当他看见了空地中间的那个人时,这才知道了那股劲风的来源。
空地的中央,米色头发的少年握着长枪,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喝声间挥舞着。少年的每一次呼喝,他的身旁都生出了一阵又一阵旋风。在他的头顶,两杆长枪在劲风的吹拂下盘旋着,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竹叶一起,刮起了一股盘旋的旋风。
其中一杆盘旋的长枪猛地落下,朝着少年头顶袭去。少年头也不抬地挡下一枪,那长枪却不落下,而是再一次被旋风裹挟着旋向头顶。另一杆长枪落下,少年依旧是娴熟地接下招来。
一招,两招,少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接连挡下了长枪的袭击。
而随着出招的迅猛,少年身旁的旋风也变得越发的锋利,不时刮倒了几根近处的竹节,连同头顶的长枪一起成了少年出招的目标。
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声音,少年吃了一惊,出招不由得快了些许。其中一根长枪飞出旋风,在空中旋转的枪杆直直地朝着远处的殷九侠飞去。
“不好!”少年猛地大喊。
然而又是熟悉的一挡,那杆长枪在殷九侠跟前弹了几圈,落在了少年的脚下。望着远处安然无恙的殷九侠,少年这才松了口气,重重地坐在地上,也不管那杆长枪差点落在了自己腿上。
“回来了,老头。”少年的脸上如释重负。
“你的口音还是很重啊,小子。”殷九侠轻哼一声,伸手拉起了少年。
……
现在。
星历1891年。
青铜山采石场。
直到又过去了十五分钟,闲得发闷的道格拉斯才总算是等来了姗姗来迟的顺心。因为换上了正合适的武士服,顺心的心情不知道可有多好。
“让您久等了,道格拉斯殿下。”顺心正襟危坐,一把武士刀握在手里。
“原来是劳诺……不,我应该称你为‘平田顺心’吗?”道格拉斯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锁着双手的铁链喀拉作响。
“您认识我?”
“哪个天照的武士会不远万里跑到这山沟里?”道格拉斯微微笑道,“以你的实力,明明很难找得到对手,怎么最后却死得那样的……难看。”
“当初是我轻敌了。我并没有料到那家伙会有那样卑劣的后手。”顺心无奈地叹气道,“不过如今我已借着新的躯体重生,这把‘震霖’之术,又能在我之手添上不少的性命。”
他掂量着手里的武士刀,眼睛里面满是孩童般的欢喜。
“你其实并不需要与我为敌。”道格拉斯又扫视了一番周围。
“可我现在为那位大人效力。”顺心回应道,“起码是那个妇人说的,说什么我要为他效力。反正……哼,不想这些,反正在我再次死去之前,我得好好让世人瞧瞧失落的东方剑术的厉害。”
“所以……顺心阁下,这就是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的缘故?”道格拉斯摊了摊手,铁链又是一阵作响。
“我太无聊了,不找点乐子,人生就没有乐趣了。”
顺心忽地闪现在道格拉斯身后,一把扯出了身后士兵的佩刀。那士兵吃了一惊,正要抢回,却被顺心一脚踹出了会客厅。
“接着!”顺心一把扔出佩刀,落在了道格拉斯跟前,“我听说过,殿下你当初途径过东洋各国,曾经流落了半年时间。我挺好奇您这段时间学到了什么东西,所以一点拙见,在下想试试您的身手。”
“你疯了吧。哪有给敌人送武器的道理!”
不过说是这么说,道格拉斯还是急不可耐地拿起佩刀,正准备劈开手腕的铁链。然而还没出鞘,他突然感觉喉咙跟前横着一把锋利的刀锋。
“不允许你解开束缚,殿下。要是您一走了之那该怎么办呢?以那位妇人的性子,怕是连在下的人头都不够用的。不过,幸亏她现在不在这儿,不然她是绝不会有机会让我这样做的。”
“又让我拿剑,又不让我解开手铐。你可真不是个人。”道格拉斯站起身来,借着灯光把玩着手中的佩刀,不时啧啧称奇,“不过说起来,这刀的质量可真不错,如果解开束缚的话,要花费多少时间呢……”
“您认为要花费多少时间?”
“如果有和你一样锋利的刀……三十秒。可我现在这把佩刀的话……如果力气足够的话,三分钟吧。”
“原来殿下这么信心满满。”
“这种关头,要是没点信心撑着自己。毕竟,人总得找点活着的理由吧。”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道格拉斯突然望向窗外,显得很是惊讶。
“说的也是。”
顺心却并不理会,手里剑锋突然一抖,一道浅蓝色的剑光忽地出现。就在剑光劈开沙发,正要来到道格拉斯跟前时,他的立在原地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下一秒,顺心突然看见双手持刀的道格拉斯即将刺穿自己的腹部。
“好快!”
顺心立时抬剑格挡,两件武器碰撞的瞬间,登时炸出了一阵闪电状的震慑。两相僵持的顺心突然望见了刚才的剑光走到了尽头,正朝着道格拉斯后背袭去。
“就是现在!”
顺心一抬左手,猛地拍在了武士刀的刀背。道格拉斯吃了一惊,却还是被这道新来的剑光震开了几分。两人弹开的瞬间,手铐铁链发出的咔咔声响越发清脆。
如果道格拉斯再不动作,后背的剑光马上就会将他劈成两半。
连连后退几步的顺心却下意识摆出了预备反击的姿态。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摆出这副姿态的顺心,此时却看见惊奇的一幕。
趁着还没落地的瞬间,道格拉斯用嘴咬住了佩刀,而后借着凌空的力气,一个轻盈的空翻,划过一道剑光,勉强接下了背后的袭击。
他落地的时候,顺心才发现道格拉斯嘴里的牙龈已是渗出了鲜血。沾着鲜血的剑柄变得有些滑溜,握着刀的手都显得有些别扭。
“继续啊,顺心阁下。”道格拉斯抹去了嘴角的鲜血。
“有趣!”顺心也燃起了战意,脸上不由得显出笑意。
然而两人的武器正要再次碰撞的瞬间,下一秒,雷鸣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