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仙山说是距铅山县城三十里,其实不止,一行人自夜半子时出,一直走到晨曦透出,才见一座奇秀俊绝的大山耸立在峰峦谷之间,走在前头的脚夫说道:“葛仙山快到了。”
五月的天气,寅末卯初就已经是天色微明,周宣被尿憋醒,睁眼一看,是雕镂精致的车厢顶壁,这才记起自己是睡在林氏姐妹的马车上,林涵蕴就在他左边,这小妞睡相不好,仰天八叉,两只脚都压在他小腹上,难怪觉得尿急。
周宣把林涵蕴的腿挪开,坐起身来,见静宜仙子也睡在边上,背对着他,右手垫在腮边,左手搭在大腿上,一腿伸一腿曲,薄薄的精麻道袍勾勒出腰臀完美的曲线,因为是侧卧,尤显得腰肢纤细、圆臀丰隆。
周宣看着静宜仙子妖娆睡姿,心道:“道蕴姐姐看上去秀颀纤瘦,其实臀部也有那么大,所谓胖不露肉、瘦不露骨,道蕴姐姐就是那种瘦不露骨的,真是好身材!”
马车突然一停,大摇篮不摇了,林氏姐妹一起醒来。
静宜仙子身子侧过来仰着,正见周宣目光炯炯,吃了一惊,赶紧坐起,一边手摸道袍衣襟和下摆,生怕衣袍不整难为情。
林涵蕴诧异道:“周宣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昨夜和我们姐妹睡一起?”
静宜仙子粉面通红,周宣一脸的尴尬。
静宜仙子赶紧解释道:“涵蕴,你昨晚又夜惊了,周宣是来陪你的,你后来就睡得还好。”
林涵蕴看看周宣,又看看姐姐,看得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好象有什么奸情似的。
铅山方县令在外面高声道:“周侯爷、范大人,葛仙山到了。上山要乘绳舆软轿,车马是不能行了。”
周宣拨开车门下了马车,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太阳还没出来,眼前的葛仙山高峻巍峨、树木葱笼,山间青岚如烟缥缈。
葛仙山下有一条溪涧潺潺流过,众人就在溪边洗脸净手,留下两个县衙差役看守车马,其余十多人循山路上山。
林涵蕴白天烧就退了一些,还拉着周宣的手走了一小段山路。觉得腿软,就坐上两个脚夫抬的绳舆。
周宣见山道陡峭,清晨还有点湿滑,便让静宜仙子和茗风也坐上绳舆。
静宜仙子道:“女道是出家人,是为涵蕴求医来的,思远道长又是道门前辈,女道怎敢坐轿上山,怎么也要爬上去。”
周宣笑道:“好,就算是登山健身,脚下小心点就行。”
静宜仙山与茗风二人拉着手。互相帮扶着一步步上山,周宣就跟在她们后面,怕她们有个闪失也好照应。思远道人的道观在葛仙山主峰大葛仙顶,上山路径只是特别陡峭地地方修筑了石阶,其余都是嶙峋石路,不是那么好走的,铅山县令和县尉上葛仙山不止一次。以前都是乘轿上山,但这回只有挥汗攀登了,周侯爷步行,他们哪敢乘轿!
山路左弯右绕、盘旋而上,走了小半个时辰,遥望大葛仙顶还有一段路程,静宜仙子与侍女茗风已经是娇喘不止了。
周宣招呼道:“先歇一会。”
便有脚夫取过几只胡凳找平整的地方摆上,让周宣他们坐下歇息。
今天天气明显比昨天热,太阳刚上山,阳光就已经感觉很晒人。周宣带着把折扇“哗哗”地扇着,静宜仙子坐在胡凳上用丝帕轻轻拭汗,她现在已经不怎么戴面纱了,秀气的眸子清澈如水,微汗的脸庞更是红润润的娇美动人,更迷人的是她那独有的羞涩矜持的气质,好比空谷幽兰,芬芳散布。
歇了一会,众人重新上山,才走了百余丈山路。侍女茗风双腿膝盖就抖个不停,爬不动了,静宜仙子的这两个侍女都比较娇气。
静宜仙子吩咐茗风乘绳舆,而她自己却一定要步行上山。
周宣知道静宜仙子已经走得很吃力了,说:“道蕴姐姐。我拉着你吧。这样会稳当些。静宜仙子念羞摇头,当着这么多人地面她怎么好与周宣手拉手!
周宣心念一转。说声:“稍等一下。”拔出那把漏影刀,斫下山道边一棵小树,削去枝叶,用一块布布裹住树干一端,笑嘻嘻递给静宜仙子道:“姐姐,这是登山杖,你试试看,会省力不少。”
静宜仙子心里欢喜,遇到险峻处,有这登山杖撑一把,果然省力好多,世间男子还有哪个象宣弟这么会照顾人的?
众人过迎客松、登息心岩,终于攀上大葛仙顶,朝阳初上,群山朗照,登高四望,只见葛仙山四周共有九条支脉蜿蜒而来,好比九条苍龙,盘旋腾跃,乘云奔腾,气势雄伟。
方县令道:“侯爷,这就是堪舆家所谓的九龙窜顶之格,其山必有仙人居焉,这思远道长人称葛仙翁重生,必能治好林二小姐的病。”
方县令引路,众人来到一座苍松古木掩映的道观前,一个年轻道士过来接待,请众人到三清殿前小坐,思远道长马上就到。
玉皇殿上矗立着一对九龙石柱,雄伟非凡,玉皇大帝头戴帝冠、身著龙袍端坐在正龛之中,两壁并设日月神龛,上塑日神、月娘及风、雷、云、雨四神像。
静宜仙子出家的白云观属于道教灵宝一派,灵宝一派的祖师便是葛玄,但这有葛玄遗迹的葛仙山道观却非灵宝派,而是葛洪一脉的丹鼎派,葛玄、葛洪乃是祖孙,灵宝派与丹鼎派自然渊源极深。
静宜仙子牵着林涵蕴向玉皇大帝神像参拜,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在大殿上:“无量寿福,几位施主来得早啊,贫道思远有礼了。”
静宜仙子心中一震,“这人声音好耳熟!”起身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地道人,五十来岁,青袍芒鞋,面色微黑,两条眉毛格外的长,都快垂到眼皮上了。
方县令早已迎上去,口称“思远仙长,”向这道人介绍周宣、范判官等人身份,并道明来意。
“原来他就是思远道长!”静宜仙子有点愣神,这分明就是五年前那个说要为她改命的云游道人嘛。这道人说她命带红鸾煞,必须出家修道,并且遮掩真容,这样才有可能消除红鸾煞气。
周宣恭敬地向思远道长行礼,把林涵蕴拉过来,说了溺水受惊致病之事。
思远道长也不搭脉,翻起林涵蕴的眼皮看了看她瞳仁,点头道:“果然是失魂之象,若不治愈,久后必致怔忡痴呆之疾。”
“啊。痴呆!”林涵蕴害怕道:“道长救我!”
思远道长微笑道:“既来葛仙山,便是有缘,贫道自当尽力。”领着林涵蕴到偏殿静室。
周宣不放心,跟着去了,思远道长看了他一眼,也未阻拦。
静室呈八角形,空无一物。地面画着文王先天八卦图,正中阴阳鱼上放着一只蒲团,思远道长让林涵蕴坐在那蒲团上,解散髻,闭上眼睛,他取出一柄桃木剑,禹步仗剑,绕八卦疾走,口中念念有词。
周宣立在静室一角看把戏一般饶有兴趣地看着,忽见林涵蕴偷偷睁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吃了一惊,赶紧又闭上。
周宣见那道人足不点地,越转越快,象是有轻功,静室内微风飒然,这时,不知哪里突然飘来一张窄边黄裱纸,道人眼疾剑快,用剑身捞起那张黄裱纸。“啪”的一声连剑带纸平拍在林涵蕴头顶上,喝道:“归位!”
林涵蕴“啊”的一声,睁开眼睛,见脑门垂着一张黄纸条,赶紧扯掉。站起身埋怨说:“道长。你下手太重了,打得我脑门好痛。”
思远道长哈哈大笑。收了剑,取出一粒药丸让林涵蕴服下,说:“没事了,记住,下山要自己走,不许乘轿。”
林涵蕴道:“我若是自己走得动,才不爱坐轿呢!”
周宣过来摸摸林涵蕴额头,额头凉凉地,不烧了,再看林涵蕴眼睛,比先前有神得多,问她感觉怎么样,答道:“感觉新鲜了好多,就是脑门被拍得痛。”
周宣大喜,朝思远道长施礼道:“道长真乃活神仙也!”
林涵蕴突然问:“道长以前是不是去过江州?”
思远道长说道:“贫道五十岁前游遍三山五岳,天下州县大多去过,江州有庐山,岂能不去一游!”
林涵蕴又问:“道长是不是去奉化都护府给林大小姐姐算过命?”
思远道长打量了林涵蕴两眼,恍然道:“原来你就是林二小姐,五年不见,林二小姐亭亭玉立了,敢问林大小姐可好?”
林涵蕴噘嘴道:“好什么好,就是被道长一席话说得出家修道了!红鸾煞,红鸾煞,到底是真是假呀?”
思远道长神色一动,点头道:“红鸾煞当然是真,贫道明白了,方才大殿上与二小姐并肩而立地那个女冠就是林大小姐吧?周侯爷、二小姐,去把林大小姐请来,贫道有话说。”
周宣与林涵蕴出了静室,来到玉皇大殿。
静宜仙子赶紧迎上来,见妹妹神清气爽,摸摸额头也不烫了,心下欢喜之极。
林涵蕴道:“姐姐你没认出来吗,这思远道长就是五年前到过我们府上的那个云游道士,给你算过命的那个——”
静宜仙子淡淡道:“认出来了,急着给你治病,未来得及上前相认。”
林涵蕴道:“那道长请姐姐去静室相见,说有话对姐姐说。”
静宜仙子心微微一提,点点头,便跟着周宣、林涵蕴二人到静室门外,门却闭着,静宜仙子叩门道:“仙长,女道静宜求见。”
静室里的思远道人答道:“林大小姐请进,其余人不要进来。”
静宜仙子推门进去,返身掩上门。
周宣和林涵蕴、侍女茗风便在室外等候,听得室内轻轻的说话声,却辨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过了大约一刻钟,静宜仙子出来了,神情有淡淡的哀戚,说道:“宣弟、涵蕴,我们下山吧。”
周宣要找这个思远道长问个清楚,红鸾煞到底怎么回事?便说:“道蕴姐姐和涵蕴先到大殿稍等,我要好好感谢这位仙长。”
周宣步入静室,见思远道人坐在蒲团上,身前还有一个蒲团,应该是方才静宜仙子坐的,便跪坐上去,稽道:“仙长,在下单问红鸾煞之事?”
思远道长眉毛一掀,眼皮一抬,含笑问:“侯爷是要问林大小姐之红鸾煞何时能消除吗?”
周宣点头道:“正是。”
思远道长说了四个字:“就在明年。”
周宣喜问:“林大小姐可以还俗否?”
思远道长答:“那要看林大小姐的意愿了。”
周宣道:“请仙长为我算命,能不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思远道长眼光在周宣脸上掠过,微笑道:“侯爷地命相甚是怪异,贫道无法逆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生,但逢凶总能化吉,愈凶愈吉。”
周宣笑将起来,敬礼道:“多谢仙长。”
周宣回到玉皇殿,有道人请去膳堂用早膳,米粥、咸菜,倒也可口。
方县令又领着周宣等人去道观后地洗眼仙泉,说用此泉洗眼,眼睛格外明亮,周宣洗了好几下,近视依旧。
巳时下山,周宣留下三百两银子修建三清殿,思远道长一直送他们过了“息心岩”才回去。
林涵蕴果然精神健旺了许多,拉着周宣的手走得很轻捷,倒是静宜仙子象是累到了,秀眉微蹙,闷闷不乐的样子。
周宣心想:“道蕴姐姐怎么不高兴?思远道长不是说明年红鸾煞就可解除吗?不管是真是假,道蕴姐姐能解开这个心结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