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怜暂时离开了。
带着余缨的一颗心离去。
这并不是什么血腥残忍的画面。
在长帝姬的指示下重新回到房间里的余缨此时正目光迷离地坐在窗边。
她撑着脸颊。
即便充满了幸福,这回她没有哭泣,只是傻傻地笑着。
在白怜仙子的努力下,她终于获得了自由。
两天时间的等待,很快的啦!
这只是小问题,睡一觉就过去了。
余缨开始畅想未来。
与武安侯府断绝关系后,她该去哪里呢?
度仙门吗。
恐怕不行。
她的资质很差,全是靠着母亲留下的丹药才能突破到筑基期,这样的她完全没有进入度仙门的资格。
那就只能现在度仙门山下的小镇住着了。
那是离白怜仙子最近的地方。
余缨用力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她回过头,和另一个自己相似一笑。
那是她留在庄子里的傀儡,也是她最真实的容貌。
等她摆正视线后,被明月照亮的黑夜里已经多了好几个冷酷的身影。
“长帝姬,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老人站在离长帝姬数丈远的地方。
他声音嘶哑,像用指甲划黑板一样让人反感。
长帝姬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尊重。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
她淡定地戴上新的面纱,说:“几个不守规矩的人想要谋害武安侯府四小姐,我敲打了一下他们。”
“……”
那个老人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围墙。
人,被敲没了。
“武安侯那边……”
“让他自己来找我。”
“我明白了。”
长帝姬别过头,懒得再去看那几个来打探消息的“影子”。
今晚月色真美。
她本该在战船上观览天意城繁华的夜景。
若不是白怜突然现身,这寂寞的长夜该如何难熬啊。
她感叹一声,道:“然后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
长帝姬道:“度仙门白怜!”
老人点了点头。
看样子长帝姬是和白怜切磋了一回。
年轻人还真是精力旺盛啊!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打完了一场。
“我会如实向陛下汇报的。”
“你自己看着办。”
长帝姬摆了摆手。
黑雾翻腾了几下便消失不见了,余缨居住的庄子重新恢复平静。
长帝姬在甲板上突然出现的桌旁坐下。
桌子上摆着一壶新泡的绿茶。
当她开始倒茶时,红衣侍女匆忙走了过来。
长帝姬轻抿了一口茶。
哒。
杯子落下时,她目不斜视,淡然道:“没有半点眼色,跟在我身边也是累赘,自己回去领罚,让皇兄换个伶俐的人过来。”
红衣侍女顿时慌了,她连忙跪在地上:“长帝姬殿下,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左近飞射过来的星芒之枪笔直地钉在她的腿间的空地上,只差一寸就刺进她身体里了。
冷汗流出来了。
“去吧。”
长帝姬轻声道。
“是。”
红衣侍女俯身行礼,然后默默转身离去。
她在被派到长帝姬身边前就认真了解过长帝姬的性格。
与声名远播的白怜不同,长帝姬和河洛国皇帝一样是个极为强势的人。
惹了白怜,她还能期望白怜宽恕她。
但要是惹了长帝姬,那只能老实受着了。
长帝姬没再关注那个侍女。
直到她喝完一杯茶后,她面纱下的面孔才露出笑容。
“一只讨厌的苍蝇被赶走了。”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她转身回到船舱里。
长帝姬并不打算将白怜的“真实身份”昭告天下,这将会是她手中握着的一张底牌。
不过她还是得先和她在星罗坞里的合作对象沟通一下。
【今天我遇见白怜了】
【如何?】
【深不可测,如果是生死之战,我很可能不是她对手】
【她太年轻了】
【可惜她生在了度仙门,她若是星罗坞的一员,那个自创派之始便许下的宏愿或许会有达成的那一天】
【你故意吊我胃口呢?】
长帝姬哈哈一笑,她立刻道:【外界不是一直传言白怜是天生圣人吗?今天与她交手后,我怀疑她是星辰之道的化身!】
星罗坞里的人久久没有回话。
所谓天生圣人是指被天道所眷顾的人。
而星辰之道是天道的一部分。
白怜若真是星辰之道的化身,那不知道比天生圣人高到哪里去了!
就算把星罗坞那位堪称天纵之才的创派祖师拉出来不配给白怜提鞋。
【你是怎么知道的?】
长帝姬立刻讲述了自己在白怜的拳劲中看见的世界,在天与海的交界线上,她当时真觉得自己已经凌驾于群星之上!
【白怜就算不是星辰之道的化身,那她也至少是一位星君的转世】
【是啊】
长帝姬脑海中闪过与她照面后脸上浮现出的每一个表情。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同样的冷漠脸,她回想起来都很省力。
只有在面对余缨和她突然说出来的那句话时,白怜的眼神才突然活了过来。
“真让人羡慕啊。”
长帝姬点点头。
难道说这就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那她要是也在白怜面前哭两下,是不是也能……
不好说。
……
从余缨的住所离开后,白怜直接前往天意城。
反正都已经到这附近了。
她也正好趁这时间将贺礼送上去。
破关仪式在后天,但仪式的气氛早就吵起来了。
前来观礼的人比白怜想象中多得多。
当她隐藏身份走在路上时,就是那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在不停地讨论这件事。
“听说瑶池圣山也派人过来了,但只是个身份普通的核心弟子。”
“白怜仙子前段时间在河宁城出没,这回想必也会过来吧。”
“这是十年难遇的盛况啊!”
“度仙门白怜仙子与长帝姬孰美?”
“白怜仙子美甚。”
“差不多吧,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大的。”
“……”
白怜驻足在宫城外。
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城墙和充满威严的宫殿。
据说河洛国的开国皇帝想另辟蹊径,以帝王之势证道,但终究没能成功。
其实想想就能理解,这种路是很难走的。这世间香火鼎盛,却从未听说有人走通了香火成神道。
仙神漫天,不如求己。
白怜沿着天意城的长安大道缓缓前进。
道路两旁灯火通明,树上缀满了各种饰品,有种万国来朝的豪奢之气在里面了。
当白怜在各个摊贩前闲逛时,她收到了师妹们发来的消息。
这是例行的夜间“陪聊”。
二师妹:【师姐,你到天意城了吗?】
三师妹:【师姐师姐,路上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白怜一一回应,还印刻不少身边的画面发了过去,其中就包括几张自己的“自拍”。
白师姐:【正在帮你们挑礼物】
师父和颜师叔她们也得算上,哪怕她们不收,心意也得到位。
白怜又提到了路上的趣事。
白师姐:【余缨,三师妹你应该还记得她吧?】
马上就飞过来两个大问号。
白师姐:【这姑娘也是个苦孩子啊……】
白怜模糊的描述了一遍余缨的家庭纷争,又讲述了自己帮助余缨的过程。
没什么好隐瞒的。
白师姐和师妹就该坦诚相见!
白师姐:【现在好了,她算是暂时脱离苦海了】
二师妹大点其头。
余缨的经历让她感同身受。
惨呐,比她还惨!
三师妹的感受没那么深,但这不妨碍她赞扬白怜。
太强了,白师姐,竟然轻而易举地击败了长帝姬!
她们俩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
白师姐又不是在干坏事。
她助人为乐,帮助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种事太常见了,无需在意!
在说明自己过两天就回度仙门,并嘱托两位师妹不要在修行上懈怠后,白怜暂时结束了与她们的对话。
她花了半个时辰去挑礼物,这之后便去河洛国接待观礼客人的官署报到了。
去别的地方住要花钱,而且不见得有官署安排的院子安静。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度仙门白怜仙子抵达天意城的消息便传开了。
白怜接连见了好几拨仰慕她的客人。
直到午时她才终于闲了下来。
“累死个人,下次再有类似的活动,还是推给其他人去做吧。”
要不是偶尔会触发任务,白怜真就要开溜了。
她在梧桐树下坐着,刚准备吃点点心,门又被敲响了。
“!”
白怜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有完没完?
她放开神识,这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长帝姬。
长帝姬姓徐,这是河洛国皇室之姓,名字未知。
“余缨的事你已经处理好了?”
白怜开门见山的问道。
慢悠悠走进来的长帝姬眉头微蹙,尽显不满:“你就不先关注一下我吗?”
呵呵。
白怜扳着一张脸:“关注你的人多了去了,又何须再多我一个。”
“你也太无趣了。”长帝姬顺势在白怜对面坐下,“不过,我不讨厌。”
白怜不为所动。
冲得多了,她早已心如圣佛。
妖女,这种小手段也想动摇我?
不存在的!
白怜才不会轻易地上长帝姬的当,她早就不是那个闷头修行的琼明峰大傻了。
长帝姬是河洛国皇室之女,又是星罗坞传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被她打了一拳就喜欢上她。
她觉得此事有蹊跷!
长帝姬问道:“我送你的面纱呢?”
白怜道:“已经毁掉了。”
“……”
长帝姬明显怔了一下。
毁……毁掉了?
白怜给长帝姬倒了一杯茶。
不毁留着过年呢,要是被师妹看到了,她还得花时间去解释。
长帝姬双手握着茶杯。
今天的茶不太香。
她很快回过神:“你放心,我已经和武安侯沟通过了,你随时可以带余缨走。”
那便好。
白怜道:“谢谢。”
这声谢谢倒是让长帝姬有些措手不及了。
她还是没看清白怜。
当白怜挥拳时,她像是主宰星辰的众星之主。
当白怜安静地坐在那儿时,她就像温婉的水乡仕女。
两种状态的切换像涂抹了润滑油一样顺畅,没有半点生涩感。
长帝姬再次认识到自己与白怜完全不同,得想办法深入了解白怜。
她突然问道:“你在度仙门感觉如何?”
白怜平静道:“挺好的。”
长帝姬点点头:“你在度仙门也就待了不到四年吧,我听说你师父很少教导你,其实,我觉得星罗坞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你若是愿意改投星罗坞,你马上就能获得星罗坞的全力栽培,肯定会比你师父……”
“请你自重!”
来自白怜的一声轻喝打断了长帝姬的话。
那张脸是严肃的,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双眼睛也在一瞬间摒弃了之前的慵懒,变得如刀刃般锋利。
如果长帝姬是在一年前说的这句话,白怜不仅不会生气,还会让长帝姬赶紧将她捞走。
但时代变了。
这一年时间不长,却足以让她找到归属感。
她喜欢琼明峰的一草一木。
她喜欢可爱的师妹。
她喜欢蒸蒸日上的度仙门。
最近,在冲破了那层看不见的阻隔后,她和师父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融洽了。
在这份融洽中,白怜渐渐回忆起刚到这个世界时的迷茫与无助,也回忆起是那个看似不负责任的师父让她不再害怕。
这份凌乱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白怜只知道,只要安岚不抛下她,她会坚持走师父路线一辈子不动摇!
这不是誓言,这是心在说话!
明明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长帝姬却忽然间觉得自己与白怜之间隔着一片海。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波动如此大的白怜。
她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她的骄傲在白怜面前一文不值。
“我……”
白怜道:“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拿我和我师父的关系乱说。”
“是。”
长帝姬弱弱地应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真的在白怜面前矮了一头,而且短时间内她无法扭转这种局面。
她只能赶紧岔开话题:“我要说的是,余缨不是武安侯的亲生女儿。”
“?”
“这是事实,我现在很忙,具体情况等明天仪式结束后我再跟你解释。”
长帝姬站了起来。
她告辞准备离去,白怜也没有拦她。
白怜还在生长帝姬的气。
她望着头顶的树,她忽然想回琼明峰了。